兩人就這樣隔著一扇半掩的門,一內一外。
少年滿是認真的眼神緊鎖著她,雙耳羞紅得勝過了隨風揚起的鮮紅衣袂。
他單手推門,如此凝視片刻,許是察覺到場合不適,掌下一個力道人又靈活的閃回了屋。
他是習武之人,雖年少力氣卻不小,這一措不及防的推力,直將陸思瓊震得后退不已,踉蹌著差點跌倒。
龔景凡忙伸手扶她胳膊,這剛觸及卻又思及什么般下意識松開,慌亂得錯過視線,急急解釋道:“我不是有意的,你沒傷著吧?”
這句歉意,也不知是為那突來的動作辯白,還是這男女相觸后的解說。
陸思瓊亦不生惱,這種感覺說不上來,好似就對眼前人就動不出氣。
“什么不是有意的?”
或是真不愿開口同他提自己身世的事兒,便接過話扯開了話題。
她本是沒心情與人周旋的,早前便是三妹妹陸思瑜過來都匆匆打發了,現時面對眼前人,倒出奇的好興致,亦拋去了禮儀規矩多言了幾句。
“什么?”
龔景凡呆呆朦朦的反問,繼而不待少女接話又言道:“我不是故意用這么大力的,我沒經驗,下手不知輕重,你別怕……”
拙笨的手勢,語無倫次的話語,安撫著對方,生怕其生出厭惡。
“我知道。”
他從小嬌生慣養,眾心捧月的被寵著,何時需要介意旁人的眼光?
陸思瓊心中微暖,返身坐回桌前,執起圓盤里的茶壺,替他倒了一杯,笑道:“來了這么久光顧著說話,也喝口水吧。”
聞者受寵若驚,眸光精亮的望過去。不敢相信。
陸思瓊瞧得好笑,彎起唇角調笑道:“怎么這會子竟不自在起來了?”
“我、我第一次進女子閨房。”
“你倒是還知道這是哪,剛剛進來時怎么不覺得尷尬?”
她越說,龔景凡那東張西望的裝模作樣勁就越明顯。腳下甚至還輕挪著,人亦跟著往圓桌那邊靠,可就是不正眼去看。
陸思瓊笑意不減,心道蕙寧公主那樣的人物,怎的她家公子一點都不落落大方,別扭得跟個小媳婦似的,倒像是自己調.戲了他一般。
“我這不還是來找你嘛。”
龔景凡干咳幾聲,端起茶杯一股腦喝了下去,卻不減雙耳上的熱騰分毫。
察覺氣氛有異,他抬頭故作無恙的強調:“我若不是在周家門前發現你心情欠佳。怎會到這來?我都是好心。”
“嗯。”
她收起捉弄的心思,替他添了水;
后者拿起又是幾口見底。
其實茶水已失了溫度,他就是覺得自己不能閑著,得做些什么。
“你跑我這是來喝水的?”
實在沒憋住,亦或是在他面前那份玩笑的心思壓也壓不住。
陸思瓊覺得自己都有惡趣味了。見其臉皮著實太薄,又收了話,改問道:“用飯了嗎?”
這般柔聲細語的,龔景凡還真不習慣,僵怔在原地,搖了頭又點頭,滿臉欣喜的回道:“吃了。吃過了。”
他竟寧愿眼前人與自己拌嘴,那樣還好強勢著逼她說出不開心的原因。
現在如此待他,反倒是心有不忍了。
是以,他猶豫了半晌,最后只道:“你現在,心情是不是好些了?”
“嗯。”她大膽承認。
龔景凡便喜上眉梢。仰著頭分外滿足,繼續追問:“因為我來了是不是?”
這話……陸思瓊沉默。
“是不是?你本來愁眉苦臉的。”表情積極得跟邀功得獎一般。
陸思瓊哪怕沒有正面回答,心底卻也知曉此乃事實。
好似每次遇見他,不管怎樣,總能將那些煩心事忘到腦后。
她抿唇垂首。輕輕“嗯”了一聲。
龔景凡劍眉彎彎,星目如辰,仰頭頗為得意的自言自語起來:“早知道我能逗你高興,那會子就不放你走了。”
聲音雖不大,卻也不輕,正好入陸思瓊之耳。
她雙頰似霞,坐立難安,亦失了平常心,隨即就站起身來。
人剛動,還沉浸在愉悅中的少年便變色緊張道:“你去哪?”
“餓了,讓丫頭送點吃食來。”
陸思瓊說完,就開門往院子里的書繪招手,吩咐道:“龔二爺來了府上,你去大廚房吩咐廚娘做些精致點心。”
聞者一滯,意外的看向主子,又瞧了眼其身后的屋內人,不確定的開口:“姑娘?”
“去吧。”陸思瓊閉了閉眼,點頭。
再回屋時,并不掩門。
龔景凡雖說好顏面,是偷偷進的德安侯府不愿為人知曉,然剛剛院中對話亦聽得一清二楚。
此時不見緊張害羞,反而囅然而笑,甚至還刻意的問她:“你不是最重那些勞什子的規矩,擔心被人說閑言碎語嗎,怎么現在倒肯讓我見人了?”
這說的……陸思瓊沒好氣的白他一眼,“你人都來了,藏著掖著難道別人就不知曉了?”
“你這是惱了?”
他顯然十分在意對方待自己的想法,湊近了又重復問:“你不喜歡我過來?”
她怎么會喜歡?
當時就是避著不想談那事兒才在榮國公府門口敷衍的。
何況,他二人何時這般嫻熟了?
陸思瓊弄不明白,好像莫名其妙的,她就同龔景凡牽扯不斷起來了。
這時下,哪怕是議親,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說到底對他們當事人私下的感情并不會有多少影響,難道不該是以往如何就還是如何?
現在,他隔三差五的出現在自己的視野里、生活里,竟然又如此的不違和。
對他的突然介入,甚至沒有任何排斥;
縱使今兒她是不喜歡眼前人過來的,可人真的來了,不反感的同時,竟然由心底生出幾分欣喜。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亦道不明。
“你真的不喜歡?”他急了,兩眼瞪得直直,凝視著起身。
“也不是。”
亦不知為何。被龔景凡如此看著,對方不尷尬,自己卻緊張了。
“那是喜歡了?”他轉而為笑,眸光不變。
聞者搖頭。
他見狀,又恨又氣,大聲道:“那到底是怎樣,不是喜歡也不是不喜歡,你把我當什么了?”
這語氣,倒像是她欺了他,受了無盡委屈似的。
陸思瓊也惱。抿著唇沉默之后,終于回道:“你真煩。”
說完轉身想出去,可剛跨又意識到這是自己寢屋,覺得此舉不適,便又停了下來。
胳膊卻又被人從后拽住。聽得那本中氣十足的聲音細如蚊訥,“我沒想吵你,你別氣。”
陸思瓊動了動胳膊,后者就松開了。
龔景凡訕訕的收回手,瞅著眼前人的側面,玉頸皙白,顏光正好。莫名的耳紅心跳,隨手抓起桌上茶杯就仰頭喝了下去。
陸思瓊聞得動靜轉身,驚道:“那是我的!”
龔景凡已茶水入口,正咽在吼間,聽到這話,剎那憋愣住。緊接著就嗆了起來,咳個不停。
陸思瓊忙上前,伸出手想著又不能把他當瑤姐兒般拍背去哄,也是著急,“你怎么樣?”
龔景凡低著頭。劇烈咳著,根本無暇說話,只伸了手擺擺,表示沒事。
陸思瓊亦是無措,這種事只能等他慢慢平復,一時僵在邊上倒顯得格外自責。
頃刻,龔景凡好轉些許,再挺身站直時,整張臉連同脖子雙耳都似燒著了般通紅。
陸思瓊瞧了眼挪過視線,低聲輕道:“這么大的人,怎么喝口水還會嗆著。”
她就是隨便一說以解尷尬,可龔景凡就不是個肯勢弱的性子。
尤其在特殊人面前,就更不愿被看輕。
人一句無心之話,他非較起真來,反駁道:“哪里是我不會喝水,要不是你說那話,我會嗆著嗎?都是你嚇的我!”
陸思瓊接話,并不強硬,“我就說了個事實。”眼神自然落向了對方剛放下的茶杯。
龔景凡隨之望去,只覺得滿身血氣都上了臉,然仍非再回一句:“做什么大驚小怪的,我又不嫌棄你!”
這紅臉似會傳染般,跟著襲上了陸思瓊本憔悴無神的雙頰。
她怒瞪了眼對方,說出來的話卻帶了幾分嬌嗔:“你這人,怎么什么話都說得出來!”
龔景凡本也覺得言過,可性子使然,不愿承認,哼了聲轉過腦袋,顯得分外傲嬌。
陸思瓊只覺得自己情緒受他波動太大,想抑制住心底卻又清楚的知曉是有什么在滋生,她本著不愿去細想的心理,故意聽過且過。
有些事,目前連她自己都茫然著。
“哎,”過了片刻,還是龔景凡先開了口打破寧靜,他偷偷瞥了眼過去,又很快轉開,只用余光留意著,口中若平常的問話:“你不介意旁人知道我在你這?”
他素是高調的性子,自然恨不得將他的這點事鬧得人盡皆知。
于他來說,感情得事并非丟人的,他可以在面對眼前人的時候抵死不認,但卻樂意讓大家知道他倆人這種關系。
特別是,某個人。
是以,他問這話的表情,是帶著笑意的。
陸思瓊想要逃避這個話題,他卻三言兩語不忘,只好裝作沒聽到,不說話。
適逢書繪拿了個食盒從外進來,她便與他說道:“去小廳吧,你匆匆從校場到榮國公府,肯定沒有進食。”
龔景凡聞言,滿目驚喜。
原來她對自己的事,這般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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