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一案查清后，客棧老掌柜這幾日都好菜好酒的殷勤招呼著，沈修棠回隅州那日，沈修棠讓唐隨把這些日子的賬一并結了，掌柜曉得合不攏嘴的收了。

沈母見沈修棠提名而歸，心里早就樂開了花，這一大早就張羅將沈修棠迎接進了府門。

沈家是隅州州官門第，沈修棠父親是當年探花，在隅州也算是高門大戶。

沈修棠父親后院一妻兩妾，沈母是京中小官的嫡女，出身雖算不上高門大戶，可規矩卻一點也不必王府侯爵的差。

后院兩位妾都是沈父正兒八經從書香門第里娶回來的良妾，在沈家后院，妻賢妾順，庶出公子小姐也按嫡庶尊卑。

沈夫人待庶出子女視為己出，待妾室規矩雖嚴，但絕不會無事苛責辱罵，與得寵的妾室爭風吃醋。

沈修棠高中取得功名后，去沈家說親的媒人都快把門檻給踩爛了。

往日隅州那些高門大戶看輕沈修棠是個紈绔子弟，不愿將女兒嫁過去的，如今都爭先恐后藉由上沈家攀親。

沈家夫人心中跟清水似的，任由那些人說的天花亂墜，擺出其中利害，也只是笑了笑含糊過去了。

用沈夫人的話來說就是，自家兒子高中，眼下有大好前程。

昔日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現在看她兒子得了前程就上趕著來的，哪能配的上她兒子。且這娶妻娶賢，生活在如此勢利家中，女兒能好到哪兒去。

沈修棠回隅州歇了十余日就準備回京復命。

沈修棠選日子出發那日正巧是犯了貪污受賄的罪臣問斬日子。

沈夫人覺得不吉利，又讓沈修棠在家多久幾日再去皇城。

當日，皇城京中風輕云淡，暖陽明媚，皇城大街上的客棧酒樓街邊小巷人群涌動，手里籃子里放著爛菜葉和臭雞蛋隔夜餿飯剩菜的尖著腦袋往前邊擠。

姜昀帶著帷帽，一身素色衣衫坐在窗臺邊上。

姜昀打探清問斬日子就讓采薇拿著重金定了客棧靠窗邊的廂房，為的就是親眼看看柳家人人唾棄嫌棄落魄樣。

“小姐，來了。”蘇桃在旁側低聲提醒走神了的人兒。

姜昀抬起眼簾，凝視著下面街道。

今日涉罪的府邸有三十余戶，要是碰上子嗣興盛的，一戶就有百十口人。

柳家柳老太太三個兒子，一個孫子都涉罪，嫡長孫被凌遲處死，不算上嫡長孫，這柳家主君夫人，公子小姐妾室都加起來就六十多口人。

姜昀看那一行人里頭，柳家的人個個佝僂蜷著身子，步子走的慢，官差在后面推搡著前行。

柳家一行人再往前面走，圍著人群里一道凄厲哭喊聲尤為刺耳。

“小姐，是柳姨娘。”蘇桃壓低聲音說道。

“柳姨娘真的來了。”采薇將腦袋探了出去。

柳寧湘哭的嘶聲力竭，手不斷往外伸著，柳家老夫人向前一步，柳氏柳隔著官差向前一步。

“母親！女兒來了，母親……”

柳老夫人任柳氏怎么叫，也依舊不為所動，連看也不曾看上一眼。

柳氏一路跟著到了斷頭臺，聲音喊沙啞了，眼睛也哭得紅腫。

柳氏在停留候刑時苦苦哀求著官差，讓官差讓她進去送雙親吃一口斷頭飯。

官差剛放人時，此時趕來的柳氏嫡姐柳瀟瀟也拿著盒飯上前。

“父親，母親，女兒不孝，是女兒不孝。”柳氏哭成淚人，一邊顫抖的開著帶來的食盒。

看著傷心欲絕柳氏，柳家雙親一點不領情。

“父親，母親，兄長，嫂嫂……”柳瀟瀟在身后含著淚哽咽說道。

“姐姐！”柳氏停了動作，抬頭望著嫡姐，心中苦楚萬分，啜泣不止。

“瀟兒……”柳家老夫人看到柳瀟瀟來時，眼里一下就含了淚。

柳家老夫人看了一眼柳寧湘，片刻嘆了氣，這死到臨頭，柳家老夫人這些日子積的怨氣一下泄了。

畢竟柳寧湘也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肉，年輕時不懂事，誤了終身，這一輩子的母女情分到頭，也沒什么怨的。

柳家現在只剩她兩姐妹在這世上相互照拂，不能再骨肉相殘了！

柳家老夫人想到這處，側過頭去看柳瀟瀟，想說的話都咽了回去。

柳瀟瀟怎么不只柳老夫人所想，只是看著母親不說，她也不點破，好讓她安心上路罷了。

柳氏打開了食盒，盛了一口飯菜送到柳家老夫人嘴邊：“母親，這都是你愛吃的，吃一口……”

姜老夫人別過頭去，柳氏轉而又盛了一口，送去柳老太爺跟前。

“你這不孝忤逆女，丟金了柳家顏面，我沒你這樣的女兒。”

柳家老太爺這時早就失了魂，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柳氏錯愕癱坐在地，聲淚俱下：“父親，母親……”柳氏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時辰到了！”

一聲粗獷聲音，官差過來踢倒了食盒，提起跪著的罪犯趕上了斷頭臺。

柳瀟瀟手心一軟，扔下了食盒，雙手伸出去抓著柳老夫人破爛的衣服

“母親……母親……”

柳家老夫人也驚慌，眼里望著柳瀟瀟飽含深情不舍：“瀟兒……好好照……”

底下一陣聲討上，掩蓋了柳家老夫人尾音，等官差把人都送上了斷頭臺。

一聲令下，柳家姐妹親眼看著雙親兄嫂血濺斷頭臺，人也嚇昏了過去。

等柳氏被人抬回姜家，姜昀坐在清澤院聽采薇把事說了一遍。

“親眼目睹至親死在眼前，想救卻無能為力，其中滋味她們總算是嘗到了。”

姜昀話落，走去了家祠，告慰生母在天之靈。

柳氏嚇昏過去，睡了一天一夜。等醒來時面色如蠟，憔悴不堪，一夜仿佛老了許多。

甘露看柳氏醒來，端來了燕窩，伺候著柳氏時吃下。

柳家闔府問斬，甘露看柳氏受驚過度，日日以淚洗臉心里不知多痛快。

除了甘露，王氏也正在院里念叨天爺有眼。

王氏與甘露一樣，也是從柳家陪嫁過來的丫鬟。

如今王氏是姜家姨娘，最想不愿的就是旁人在她跟前提起她是柳家陪嫁過來的丫鬟這事。

聽聞老東家落難，死罪難逃，王氏也就本能的踩了一腳。

柳氏哭哭啼啼，飯茶不思好幾日，任憑姜月瑤與姜彥祈怎么勸也難平柳氏心中哀痛。

姜月瑤勸了見不管用，也不再勸了，任由柳氏日日夜夜獨自神傷。

柳氏在院子里抱病，姜彥勤大婚在即，姜彥勤大婚事宜雖由王氏操持，但銀錢還是得經柳氏過目。

如今柳氏一蹶不振，姜老夫人又以此為由，把府中中饋交給了王氏暫為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