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情齋

51 柳情之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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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柳情之音(二)

51柳情之音(二)

河畔邊上柳絲如煙。楚玨一人獨走河畔,他手里捏著兩張紙,其中一張黑紙,一張白紙。上面都寫有東西。

楚玨穩重的眉間劃過了一絲猶豫,他捏紙的手又緊了幾分。又是一陣風而過,從楚玨的手中飛過了一張紙,紙從楚玨的手中飛出便馬上消散在了風中。

他微啟雙唇,勾出了一抹苦笑。便繼續往前走。

此刻觀情齋的主人已經回來,未入屋,便能聽到倒酒的聲音。楚玨走到這兒腳步也變得輕快些許。他推門而入,胡悅坐在老位置上看書,留著空位給楚玨。

胡悅眼不離書,但是手卻已經給來人斟上了酒。他一只手撐在腦袋。

楚玨輕呷一口,說:“回來的可真早。”

胡悅抬頭笑道:“只是送個信兒,一個來回也不需半天時間。”

楚玨點了點頭,喝著酒,湊近棋盤開始看棋局。此時胡悅開口道:“你從翹兒這里過來,她找我有什么事嗎?”

楚玨微微一愣,隨后嗅了嗅袖口說:“賢弟的鼻子真好。從這丁點兒淡香就猜到我從哪兒來。”

胡悅放下書說:“你沒事不會獨自去,而門口的酒壺灌滿了,那我便猜測是小英來找我,沒想到卻遇到你。翹兒可有什么事?”

楚玨取走幾顆棋子說:“她原本想要讓你見一個賣琴的貨郎。”

“貨郎”

楚玨道:“你對柳因這個人可有印象?”

胡悅臉上出現片刻的動搖,隨后搖頭說:“這個名字倒是很有意思。”

楚玨說:“那你能和我說說為何你所聽奏的柳因嗎?”

胡悅宛然笑道:“是翹兒說給你聽的吧。她一定到現在還在怪我讓她白白站了那么多時候。”

胡悅放下手里的書,他朝著楚玨勾了勾手指,楚玨心領神會地湊近他。胡悅低聲說:“這可是有緣故的,要聽嗎?”

楚玨眼角掃了一眼故作神秘的胡悅,說:“什么緣故?”

胡悅說:“柳音這樣的聲音自然不是這陽世間的聲音,活人是聽不到這個聲音的。”

楚玨說:“所以你聽的乃是亡者之音?”

胡悅笑著點頭說:“也許是,也許不是。”

楚玨繼續追問:“這必定有所交易,否則活人不得而聽,以何物作為交換?”

胡悅苦笑道:“以楚兄之能早就猜到了吧?”

楚玨看著胡悅,胡悅雖然還是笑著,但是笑的有些難看。楚玨說:“那你準備什么時候拿回你的聲音?”

胡悅說:“有必要么?”

楚玨那茶碗的手抖了抖,差點把茶葉散了出來,他的聲音有些惱怒,低聲說:“我不想要看到一個陌生人出口都是你的聲音,以及,此事我認為并不簡單。”

胡悅哈哈干笑這轉過頭,楚玨喝了一口茶說:“我說賢弟既然心中已經有了打算,為什么不說出來呢?”

胡悅這才轉過頭,鳳目一轉笑道:“兄也沒有把打算說出來呀。”

兩人相視片刻,皆而大笑。隨后楚玨放下茶碗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么這次還是老規矩。”

胡悅點這桌子看著他說:“八仙過海各顯其能。輸者三十年花雕紅一壇。”

楚玨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于是又是片刻的暫停,兩人各懷心思。前番平常的交談到現在也沒了輕松的感覺。兩人之間游走著一絲不安。

楚玨破天荒地沒有強留,而是稍坐片刻便起身離去了,胡悅把人送到門口,在房內走了幾個來回,最后似是打定主意出了門。

似乎夜晚開始下起了小雨。胡悅手里拿著油紙傘,漫步走出了小巷。

這條路也已經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走走停停,有的時候會笑出聲,有的時候卻唉聲嘆息,但最后他終于停下了腳步,面前這是一棟民宅,門口掛著兩盞大燈籠。他嘆了口氣說:“哎,真不想來啊……”

但是躊躇片刻,卻還是推開了那扇門,門后乃是一個院子。但是卻沒有人打理過,雜草叢生,一顆歪歪扭扭已然枯死的柳樹上掛著許多的木頭,木頭上都或多或少有洞,有些還有暗褐色的血跡。每塊似是沒有人居住的跡象。

胡悅撥開那些雜草,朝著一棟矮屋走去,那個屋子也甚是破敗。最詭異的是,在屋子大門口擺放著兩個紙扎的紙人,一男一女,手中各持一把拂塵和一盞燈籠。怪誕的表情似是看著來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如果是普通人也許單單看到這兩紙人便被嚇得卻步了,胡悅搖著頭,推門而入,門內傳來了一股奇異的香氣,這種氣味讓人聞著非常不舒服,硬生生地讓人想到那些離愁之苦。情緒也大大為之沉重。

胡悅皺著鼻子,揮了揮手。屋內有一排蠟燭,胡悅隨手抄起其中的一根,屋子雖然不大,但是卻很空,正常人家該有的器具這兒一樣都沒有,只有一個供桌,一排蠟燭,一個蒲團。再無其他。

蒲團上都是灰塵,但是奇怪的是這樣一棟似乎已經沒有人居住的房子,蠟燭卻不曾熄滅,看著蠟燭厚厚的蠟油,燒了很長的時間。

這樣怪誕的一個屋內忽然幽幽地傳來了一個女子柔弱的聲音:“這一股子的酒氣,哎,可是胡生前來?”

胡悅微微欠身道:“正是小生,還請姑娘出面一見。”

“呵呵,當初你毀約在前,如今有何臉面來見我?”

說完此話,之間胡悅的身后伸出了一只纖瘦的手,指甲極長,掐入胡悅的肉里。胡悅悶哼一聲,道:“是相見不如不見,但俗話說的好無事不登三寶殿吶,還請姑娘高抬貴手,再掐下去我就沒氣兒和你說話了。”

“呵呵,果然是巧舌如簧,舌粲蓮花的胡生啊。”聲音消失,那只手也不再出現,胡悅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赫然出現了一刀紅痕。

胡悅說:“這次來我是想要問一件事情。”

“哎,胡生啊胡生,你可知來我這兒還活在陽世的人兒現在也就你一個了,我真有些不忍了,所以讓你好過了那么些時日。你好好地活在太陽底下,風花雪月,為何不珍惜呢?”

胡悅道:“為了一壇三十年的花雕紅,我也只能拼了。”

“還是老脾氣,沒了酒臭味兒你是不是就覺得沒了人味兒了。”

胡悅撇了撇嘴,道:“老朋友了,何苦那么損呢?”

“哎,你也不是第一次見我了,損你還把你當朋友,否則以你當日對我的欺瞞,你進門之前就已經死了,又何談現在?說吧,來此何事?”

胡悅說:“我想要知道最近是否有人最近來此交換過東西。”

“問此做啥?”

“搞清楚一些事情。”

“有,一直都有,要知詳情,規矩你懂的。”

“姑娘,我們是老朋友了。”

“不要得寸進尺。”

“說說條件?”

“還是那句話,我要那個人。”

“難度太大,換一個。”

“你替我殺了他。”

“我只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再換一個。”

“胡生!”

“姑娘……”

“二者選其一,然后告訴我答案。否則……你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姑娘……”

“再喊一句試試,信不信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胡悅閉上了嘴,隨后手中的蠟燭瞬間熄滅,再也沒有女人的說話聲,他一個人手里拿一把傘,站在破屋的中央,為難地搖著頭。再昏暗的屋子里,忽然跳出了一只巨大的貓,那只貓瞪著眼齜牙看著胡悅。

胡悅朝著它笑了笑說:“小友,久見了。”隨后便退了出去。

胡悅無功而返,他走出了破屋時,屋外的雨勢更大了,大雨唰唰落下,胡悅手里沒有燈籠,只是打著一把油紙傘,朝觀情齋而回。一路走一路思,大半個身子都被雨水給淋濕了。他的腦中不停地回憶著一些古怪的片段,這些片段像是做夢一樣零碎。仿佛是一首支離破碎的琴曲,無法完整地被奏出,未成曲調。

此事他不是有意不透露,只是如果說出來那是否會牽扯更多,會不會讓事情往更壞的局面發展?可知世上情是最難解的,比情還要難解的那便是有情而生的恨。

胡悅腦中劃出了一個奇異的畫面,一個人手里拿著一個人的頭顱,他吻著頭顱,隨后從他的身體里伸出了一只手,這只手勒住了那人的脖子。如此怪誕的一幕在胡悅的腦子一瞬閃現,很快他便看到了一張妖異的臉,隨后那張臉氣孔流出了血,只是依然在笑。

胡悅只覺得一陣心疼,他捂著胸口,身子稍微有些晃晃悠悠,他心中默念定神咒,再回神,卻發現在他的面前已經站著兩個女子,不是他人,正是陰陽魚的那兩個鬼女。

她們沒有打傘,但是卻沒有被雨打濕。手里的燈籠在雨水的折射下泛出氤氳。

其中那位柳姑娘道:“公子久見了。”

胡悅還在那陣不適之感之中,身體渾身沒有力氣。但是依然強撐著抱拳笑道:“二位找我有事?”

二女笑如桃李,眼中卻流過綠色的光澤,不似人間之人,兩張臉在雨水中模糊不清,胡悅心中也泛起一絲古怪的不安。他雖然也笑容相對,但是抱拳的手卻捏緊了。

柳說:“今日前來乃是麻煩公子歸還一物與我二人。”

胡悅笑道:“我好像記得沒有欠二位姑娘什么東西吧?”

邊上燕笑道:“當然有,只是你不記得罷了。”

柳兒打斷了她的話,笑道:“此次乃是我家主人特意差我二人前來相討。希望公子莫要為難我二姐妹。”

胡悅哦了一聲,但是中心已經移到后腳跟,他一邊笑著說:“那還請貴主人前來提示一下,我年歲大了,這記憶的確不太好。”

柳兒咯咯笑道:“公子還是和過去一樣愛開玩笑,但是主人特要我提醒一下,給公子的時日不多了。”

胡悅聽到最后一那句,仿佛有一個回音,也曾說過這樣的一句話,他只覺得太陽穴仿佛像是被針狠狠地刺了進去,一瞬間疼得他咬緊牙關,額頭已經溢出了冷汗。原本拿在手中的傘也落在了地上,雨像是有千斤之重一樣落在了胡悅的身上。他捂著頭,雖然還勉強笑著,只是臉色慘白冷汗。二女卻并沒有離去的樣子,胡悅暗自叫苦,但是卻也沒有把握馬上逃離,只能這樣僵持著。

他咬牙笑道:“怎么每個人都對我說這句話,真的是盼著胡某去投胎嗎?可惜胡某死不掉啊。”

邊上的燕斜眼看著還在硬撐的胡悅,她伸出了手,她手上拿著一塊石頭,胡悅沒有看清是什么,只覺得他腦袋像是被這塊石頭吸走一般疼痛。就在燕兒即將碰觸到胡悅之時。

忽然劃過一陣陰風,燕的動作為之一滯。那一瞬的時間,胡悅只感覺身后有一只手拉住了自己,再回頭楚玨站在自己的身后。

楚玨看著二女,二女神色也為之一變,隨后雨勢一瞬間增大,胡悅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隨后便失去了知覺。只聽到最后一句話:“你會為此付出代價……”

胡悅只覺得像是摔在了云層之中,腦中閃過了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那樣東西都不能交出去,但是什么東西他卻已經不記得了。

胡悅在神智不清之際,喃喃道:“云……不可以……”

楚玨接住胡悅的同時,那兩個鬼女則已經消失在大雨之中。他低頭看著懷中之人,嘆息道:“看來還是沒辦法阻止……”

楚玨喂了一粒藥丸,胡悅終于從這種失魂落魄的感覺中恢復過來。他看著楚玨皺著眉頭說:“你跟著我?那個地方你也去了?”

楚玨說:“沒有進入,因為你沒有危險。”

胡悅說:“那你想要知道關于那個地方的故事嗎?”

楚玨道:“你肯老實說了?”

胡悅說:“哎,沒辦法,她開出了一個我早該想到,卻無法做到的條件。這一局我輸了。”

楚玨說:“我也沒有贏,我最后還是因為舍不得,所以做出了選擇,我也不知道這樣的選擇最后會有什么樣的結局。但……”

楚玨朝著胡悅露出了非常溫和的笑容,就像是平日里他造訪觀情齋尋胡悅喝酒一般,他笑道:“我并不后悔如此。”

胡悅捏著楚玨的手臂力道加重,他眼中有迷茫也有不忍,但似乎卻多了一份無法言語的情愫。這是之前所沒有的,哪怕無數次的溫存之后也是淡薄冰冷的胡悅卻因為這一個笑容,忽然之間心口像是融入了什么一股暖流。在毫無起伏的心境里猶如驚蟄之雷。

但隨后那樣的感覺依然消融在了心中,也許藏匿在了某一個角落之中。

胡悅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站起了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紙傘,說:“走吧,看看還有酒肆營業嗎?燙一壺酒,我來給你說說那個關于柳音的故事吧。”

楚玨搖了搖頭說:“回去吧,渾身濕成這樣,這么喝也不會舒暢的。”

胡悅哈哈一笑,楚玨低下頭牽著他的手,胡悅為之一顫,他尷尬地看著楚玨,楚玨拉著他往回路走。雖然兩人都濕透了,但是胡悅依然眷戀著楚玨身上傳來的暖熱。他低著頭閉上了眼,一滴水從他的鼻尖滴下,但卻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兩人回到了觀情齋,換上干凈的衣服。胡悅只穿著一件單衣,披散著發。他手里拿著一壺酒,楚玨也是單衣,簡單地束著發。兩人背靠背地坐在床上。楚玨看著拿著酒壺的胡悅不語,只等他自己愿意開口說。

胡悅灌了一口酒,他朝著楚玨看了一眼,隨后垂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目光,但是微微翹起的嘴角卻是苦澀的。他說:“這次可能是有些麻煩了,因為我和一個人定了一個契約,但是我無法做到,而她可能已經沒什么耐心了。”

胡悅把酒遞給了楚玨,一人一口酒。胡悅閉上眼睛,拿手遮住了額頭說:“這事……要從那兒開始說起呢?讓我想想,哦,柳音,對了……”

胡悅睜開眼繼續說:“也是一年寒食……翠柳如煙,那個時候我遇到了那個貓妖小鬼。”:wbsh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