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情齋94番外—賭約(二)_wbshuku
94番外—賭約(二)
94番外—賭約(二)
胡悅也自報家門,但是眼神卻依然打量著楚玨,兩人之間的試探之意根本無需隱藏。自然也不必揭穿這話中的質疑。楚玨看著他身后的女子說:“這位姑娘又是何人呢?與先生是何關系?”
胡悅搖頭道:“此事說來也奇了,在下也不知道她的來歷。事實上這位姑娘是我從亂葬崗的棺材里給救出來的。現在這般摸樣,連問話都難。”
楚玨哦了一聲,也不細問。似乎對此事并沒有太大興趣,只是繼續伸手烤火。
胡悅倒是對此人的來歷有所懷疑,他先安置好了女子,讓她靠近火堆,又不至于被火星子燃到,隨后依然把外袍蓋在女子的身上,輕聲說:“姑娘先休息一下,等天亮了,我就送你回去。”
女人聽到回去兩個字,一下子坐了起來,她抓住胡悅的手說:“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鬼差,鬼差會把我……下次,他們會把我鋸開的。”
胡悅見她這般胡言亂語,笑著安慰道:“鬼差只會捉死人,那會對活人下手?”
楚玨在一旁只是默默聽著,女人一再搖頭,但是卻也不肯說更多,無奈之下胡悅只能少做安慰,又給她灌了幾口烈酒,讓她躺下歇息。
隨后搓了搓手臂,蹲到火堆邊烤火,楚玨看著胡悅本就穿的單薄寒酸,又把外套給了女子,單衣怎擋得住深夜的寒氣,再看胡悅的側面,消瘦又冷峻,不笑不說的時候讓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胡悅沒有在意對方的打量,自顧自地搓了搓手,解開酒壺灌了幾口酒就沒了。楚玨這才開口道:“這姑娘的話看似無稽之談,但是倒有幾分意思。”
說完解開自己的斗篷遞給胡悅,胡悅并沒有接受,反問道:“閣下此言何意?”
楚玨見他不收下斗篷,倒是大大咧咧地站了起來,把斗篷披在了胡悅的肩上,然后靠近他坐下,遞過酒壺說:“活人自然不怕鬼差,但如果這女子不是活人呢?”
胡悅躊躇一下,還是接過酒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又喝了好酒口。他擦了擦嘴道:“可她是啊,這我還是能辨別的。”
楚玨見他這般,冷淡的眼神中也染上一層笑意,他說:“的確,她是活人,但是她說的那個地方卻沒有活人。可知她如果回去了,便不再是活人了。”
胡悅抓了抓頭發,陷入了思考,沒有注意到身旁的男人卻死死地盯著他看,胡悅搖頭道:“這事倒也是奇談,活人入了地府,受那些死鬼才會受的刑罰。而我的確是在棺材里把她給救了,這還真的是……”
胡悅轉頭看著楚玨,正好對上了對方的眼睛,他不自在地往后縮了縮問道:“閣下干什么這樣看著我?”
楚玨輕聲笑道:“只是想要仔細看看你。”
胡悅聽他這般親昵的回答,渾身更不自在,咳嗽一聲,往外挪了挪屁股,反問道:“我一個大男人有什么可仔細看的。”
楚玨笑得更深說:“先生雖粗布陋衣,但容貌卻俊秀非凡。這讓我有些好奇……”
胡悅馬上用扇子抵住楚玨的肩膀,隨后正色道:“不好意思,雖然本朝男風盛行,但在下可不是道中之人,閣下搞錯對象了。”
楚玨見他這般緊張,笑出聲他說:“你的意思是我對你有意思?”
胡悅抽著眼,隨后干巴巴地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意思,但是我對你沒有
意思。”楚玨悶悶地笑了一聲,眼中笑意更濃,看了看邊上的女子。
胡悅連忙解釋道“我對這位姑娘可沒有任何輕薄非禮的舉動,是她聽到鐵鏈
的聲音才如此激動。”
楚玨說:“鐵鏈聲?”
胡悅終于見他問到了重點,這才微微點頭道:“說來也怪,難道閣下沒有聽到鐵鏈的拖拽聲音?白日里有幾個衙役打扮的人來此準備把這位姑娘給下葬了。但是看他們慌張的模樣像是極度害怕這具棺材里的姑娘,隨后我便打開棺材,發現她居然是活的。我這才把她給救下。隨后她便如此失魂落魄喊著陰曹地府,如此廟后聽到有鐵鏈聲,隨后閣下就進來了。”
楚玨說:“所以先生懷疑我就是那個拖鐵鏈的人?”
胡悅沒想到他問的直截了當,眨了眨眼,但是眼中卻沒有一絲的波動,他笑道:“這樣的懷疑才是正常的吧。”
楚玨點頭說:“正常倒是正常,但不是我,而我在外面并沒有聽到有什么鐵鏈的聲音,不過……”
他扔了一塊柴入火種,散起微微的火星子,他繼續說:“我在外頭看到了一個人。他就站在廟門外面,他披頭撒發,手里沒有鐵鏈,卻有一個枷鎖。”
胡悅抬頭打量著楚玨,兩人四目相對,胡悅道:“閣下倒是大膽之人,一般人在這荒郊野外看到這樣的情景,怎么會如此的鎮定自若呢?莫非真的是狐仙?”
楚玨湊近胡悅,緩緩伸出手,胡悅屏息而待,沒想到楚玨只是摘下胡悅頭發上的枯草,隨后湊近他說:“如果我是狐仙,按照雜書野史的發展,閣下現在是否應當投懷送抱,共赴云雨呢?”
兩人靠的急近,鼻息之間仿佛能夠聽到對方的心跳聲,胡悅微微躲開視線,笑道:“開玩笑的,山野狐精氣息與閣下可是天差地別。至少我可以確定閣下也是一個大活人。”
胡悅一臉你離我遠一點,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的表情再往外頭挪了挪身子。胡悅心想此人在鐵鏈聲消失之后,他就出現,而所說的話又似有寓意。現在不知道這個人出現再次有何用意,但是看他這番輕佻的言行之下必有深意。
胡悅不敢大意,但是又實在不想讓他繼續那么盯著自己看。干脆抱著頭,屈著膝蓋,裝睡過去。
但是過了很久,對方卻并沒有什么奇怪的舉動,只是偶爾給火堆中加些枯柴。
就這樣,一夜過去了,東方既白。胡悅微微抖了抖肩膀,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間睡著了,而最夸張的是自己居然躺在那個叫楚玨的人懷中,對方闔眼而眠。長長的睫毛一抖一抖地似乎睡得還挺香,微微的呼吸熱度就吹在他的脖子,嚇得胡悅趕緊跳開,楚玨少了懷中之人,頓時側趴摔在地上,揉了揉眼睛看著胡悅不滿道:“先生怎么這樣,我把自己的披風給你,這深夜露重,難道還不能兩人共用披風擋風驅寒的嗎?”
胡悅拍了拍衣服,見他還說的頭頭是道,便回嘴道:“那閣下可以叫醒我,我自當把披風還給你,何須你這般……”
楚玨此時也整了整衣裳,一臉坦蕩的坐起來說:“只有一件披風,我如果拿走了,先生不是要挨凍了嗎?楚某于心何忍況且先生身形消瘦正好可以被我抱在懷……”
胡悅伸手叫停道:“停,知道了,是在下失禮唐突,既然如此。這事就不必再提了。悅在此謝過閣下好意。”
胡悅這才想到身旁女子,但是當他去過去,發現哪里有什么女子,只有他的一件破外袍,而在外袍內卻只剩下一張夜叉的剪紙。
胡悅看著楚玨,楚玨皺眉道:“我睡下的時候,女子還在。”
胡悅說:“那人呢?”
楚玨搖頭道:“不知道,也許已經走了?”
胡悅看著泥塑說:“也許是被抓走了……”
兩人心中都有疑問,但天亮也是時候回城了,于是這段路,就算胡悅再心不甘情不愿,也都是兩人結伴而行。
楚玨時不時搭話,胡悅不冷不熱得回答。這慢悠悠得也終于入了城,隨后胡悅止步抱拳,心想終于可以對這斷袖告別了。
剛要開口,楚玨先說:“我與先生一見如故,這荒廟怪事也有些讓人捉摸不透的地方,何不到舍下用些早飯,溫上一壺好酒,不妨再談談。”
胡悅瞇著眼,干笑幾聲道:“閣下對此事根本沒有什么興趣,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日山路,我也累得很,就此別過,有緣自會相聚。”
楚玨哈哈一笑:“看來先生對我有所誤會,這樣吧我覺得先生昨日所遇到的事情可能還有下文,我心中也有一二推算,如若先生想知道,那么便去東巷里轉角那李家綢緞鋪后頭的觀情齋,那兒是一處小宅,是我私人書齋,不會有人來打擾。君若有疑問,我明日依然在那處焚香沽酒以待君來。”
胡悅胡亂地作揖,甩了甩衣袖頭也不回得就往自己借宿的道觀去了。小道童正好在清掃。
小道童看著胡悅一早才回來,也不過問,胡悅對他笑了笑進自己房間給自己倒了一壺茶,心中卻正如楚玨所言,細思昨日的種種。總覺得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以大意遺漏的。
話說兩頭,楚玨看著胡悅逃似的告別之后,原本掛著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負手而立,往另一處走去,身邊卻響起聲音:“楚君為何要去見他”
楚玨沒有停下,但卻回答道:“這殘梅之約看來已經被他識破了,而且這次見他到也是意外。沒想到竟是如此有趣之人。明明沒有情感,卻硬讓自己與世俗之人無二。哈,有趣。”
暗處傳出笑聲:“在主人面前怎么可能會有意外呢?”
楚玨搖了搖頭,反問道:“京城中最近可有什么怪事?”
“是有一件怪事,李戶部的小妾數月前突然暴斃,之后時有在他處發現李妾尸體,無論埋了多久尸體總是會出現而不見腐爛。”
楚玨道:“如有鬼祟,當焚之,為何總是選擇掩埋?”
“曾經焚燒過,但依然會突然出現。尸體一如剛死,眾人怕鬼魂激怒,故而不敢再焚。”
楚玨停住腳步,問道:“出現之時只有尸體?可見其他人?”
“不曾,只有一具尸體,但卻身著陰司白袍罪服。”
楚玨道:“現在胡悅的住處你可知道?”
“守元觀內,以替人寫字賣畫為生。”
楚玨繼續徐步而前說:“哈,有好戲可看了。”
楚玨微微道:“對了,你可知……人間男風之事如何為之?”
暗處之人像是撞到了什么東西,隨后尷尬得說:“主人問此為何?”
楚玨說:“也許吾可以試試看這人間的風情之事……”
暗處傳來了一聲撞墻聲,比之前撞得還響……
當夜,胡悅臥床而眠,忽然又聞鐵鏈拖地的聲音。胡悅突然睜開眼,房屋內漆黑一片,他坐起身點了蠟燭,蠟燭昏昏暗暗,不知道哪兒來的一陣陰風就把它給吹滅了。
胡悅沒有再點燃,他凝神以待,干脆坐在床上。忽然原本熄滅的燭火有一次燃了起來,照著窗戶外面隱約可以看到一個人站著。
燭火燃燒的也古怪,猶如一根直線,自此本來在屋外的鐵鏈聲,卻從床底下傳了出來。胡悅借著昏暗的燭光低頭一看,地上居然扭曲著無數條鐵鏈,根本無法下地,就在他低頭一看的時候,床底下忽然伸出了一個人臉,蓬頭批發,看不清容貌。但是一雙目光卻入寒冰一般冷幽。
胡悅猝不及防,連忙退到了床頭,那人臉從床底下爬了起來,干脆站在床邊,垂手看著胡悅,而房屋內的鐵鏈聲音已經刺耳得讓人無法忍受了。
胡悅道:“你可是昨日棺中女子?”
那人依然不言不語,身體筆直,胡悅忽然仔細一看自己居然身上也是一套陰司罪服,那人雙手垂下,握著鐵鏈。鐵鏈如有感知,開始朝著胡悅纏繞,胡悅身形迅捷,跳開之后,他喝道:“哪里來的野鬼,快速去!”
胡悅拿過案上的筆,寫出幾個字,隨后鐵鏈不敢近胡悅身,胡悅見那人也沒有動靜。心一橫,直接在腳底板寫了兩個咒符。踏著鐵鏈奔至門口,當他赤腳踩在鐵鏈上,只覺得猶如臘月寒冬赤腳走在寒冰之上無異。他只能提氣而行,不敢逗留。
就在此時,門口又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一女在屋外低聲疾呼:“公子快開門,公子是我!”
胡悅一聽正是昨日棺內所救之女,那這人便就是昨日那拖拽鐵鏈躲在廟外的人。胡悅趕緊開門,大門一開,女子卻沒有出現。
胡悅低頭一看,那女子的頭顱居然在地上,她睜大雙眼,氣孔流血,面目可怖,苦苦哀求道:“公子一定要來救我,公子救我!我身子在陰曹地府,遭受著□□割肉之苦。公子要救我,要救我啊!”
胡悅躊躇之時,忽然從院外跳入一直野狗,一口叼走了頭顱,惡狠狠弟盯著胡悅看了幾眼,一竄就不見了。而身后的那人已經轉過身朝著大門口,他手中的鐵鏈,已經把胡悅的床給鋪滿了,但是卻并沒有來得及攻擊胡悅。
胡悅也顧不得身上的衣衫不整,赤腳跑出了守元觀。但是就是跑出之后,他依然覺得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后面追著。突然想到昨日那個姓楚所說的話,又覺得此事定于他脫不了干系,心中回想觀情齋所在的位置,乘著夜深路上無人,一路往觀情齋跑去。身后似乎鐵鏈聲不斷,他自不敢有所逗留,一口氣就跑了好幾條街。
跑到觀情齋門口,身后的那陰冷壓迫的氣息似乎全然消失,胡悅這才開始躊躇,那人說的是明日,但是現在三更半夜,萬一沒人怎么辦?難道自己穿著這身就要在門口傻站到天明,被更夫看到,不是鬼都當鬼了。
就在他思索是否該回守元觀的時候,身后又傳來了野狗的吠聲,胡悅試著推了推門扉,居然沒有插門閂,門便自動打開。胡悅又看著院子,并不豪華,但門口卻有兩個杠大的葫蘆,貼有一對門簾,上寫道:留一瓢清酒在葫,寫一時悲歡于世。
胡悅念著兩句話,心中一陣恍惚,便不知不覺進了屋子,門再一次合上,院內并無名花異草,只是有些柳樹和一些古梅。墻角邊上偶有一些野草淑蘭,自顧芬芳。在稍遠的邊上有組石桌椅。屋內沒有燈火,悄無聲息,看似并沒有主人在此。
胡悅回過神來,心中也是有些唐突,但此處的環境卻讓他有一種心靜的感覺,他漂泊不知多少年頭,多少往事如碎片一般不復原貌,他已經忘了他是何人,來自哪里,一生漂泊,無親無故,任何地方都不可能久留,也無處是家,更不要說牽掛之人了。
他站在庭院內,抬頭看著月亮,秋色如水,他一個人居然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看呆了。
胡悅自嘲得笑了笑,再一轉頭,發現門口站著一個人,他一襲白衣,自顧自地在給門口的酒葫蘆倒酒。并沒有叫住胡悅。似乎不愿打擾胡悅之前的心思。:wbsh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