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京城里坐落的宅院都是風格以恢宏大氣為主。
就單說這墻體顏色,京城都是“粉皮子”墻帶了些富麗之美,蘇州多是“白皮子,灰皮子”墻,配上黑色琉璃瓦,更是顯出三分精秀之姿。
沈嵐本就在蘇州生活慣了,一入京城,反倒是處處別扭。
剛搬來不過四五天,便就請了漆匠,愣是把粉墻給修葺成了婉約派的蘇州灰。
陸府中地方也是忒大了,雖添進府那么些丫鬟、小廝可還覺得人丁單薄,沈嵐便又匆匆使喚大管家,去買些供人消遣的活物。
如今這清水巷的陸國公府,也成了京城百姓們閑津樂道的對象,有的人說這府內豢養了獅虎、禿鷲和駱駝,這等夸夸其談,不過是有心之人編的造次話。
兇掠的活物倒是沒養,反倒是養了些心氣兒高的,像那翠屏雀,鷺鳥和花鹿都是放在府中散養,沿著內河便能隨處而見。
內河里也養了些烏鯉、羽白和赤金葉,日光一照,魚群從荷葉底下探出頭,一甩腰身,蕩著碧波游去。
后院假山石被陸之辰那個潑猴子,給請了匠人,鑿出幾個洞,穿了麻繩后,便把一些畫眉、烏鶇,金絲雀給掛在上面。
一時,這陸國公府里妙趣橫生,處處透著典致和意境。
剛來至京中也沒個由頭能讓陸四小姐露面,干脆整日里臥在府中描些春裝,等著三哥尋到了好鋪子便把這暮蒼齋的生意再給張羅起來。
暮蒼齋在蘇州城時便能引得京中貴女追捧,若是開在城內,她怕是以后做夢都要數銀子。
“傻著個什么勁兒?”百里堯身穿織錦暗花直裾長袍,穿過月亮門,正見著陸子虞托腮在涼亭里癡傻般的笑著,不由也跟著輕笑出聲。
小丫鬟們躬身行禮,退到了涼亭幾丈外。
放下手中的勾線狼毫毛筆,陸子虞笑意不減,瞧見來人穿的衣裳,帶著逗趣道:“堯姐姐怎么在自己家里,還穿著男人衣物呢?”
百里堯懶得搭理,找了凳子坐下來,拿著折扇悠哉道:“我說,這宅院都已經是規整妥了,二公子怎么也不回府瞧一瞧?”
“怎么突然問起二哥?”陸子虞面帶異色,支著下巴盯著她。
百里堯心下暗道不好,是自己大意竟忘了這女人狡猾如狐,能順著桿子摸到她的破綻。
面前女人又是往她身前湊了湊,眼里帶著蠱惑,聲嬌如蜜:“莫不是,堯姐姐看上了...”
“誰看上你二哥了?”言語急切,桃羞杏讓,分明帶著女兒家的嬌羞。
話落,百里堯恨不得捂著嘴不再張口,她剛剛像是被套了話?
“人家可沒說是二哥吶,也許是三哥嘞?”得到了答案,陸子虞捏了碗里腌制好的楊梅放入口中,酸甜味兒讓她舒了黛眉。
想著那小時候在府里躥上蹦下的潑猴子,百里堯打了個顫。
正在城里尋鋪子的陸之辰,一連串兒打了好幾個噴嚏,氣的罵街。
趁著楊梅的甜勁兒,陸子虞挑高了眉,口吻膩歪道:“你上次在蘇州問我二哥何時歸府的時候我便上了心,只當是只顧著去勾搭男人,今日你又如此開門見山關心二哥,這事兒我便十拿九穩了。”
百里堯皺著俏鼻,那略帶英氣的面容,呆愣地望著內河里的一對交頸鴛鴦。
陸子虞伏在案上,嗚咽出聲道:“我拿你當我姐姐,你竟然想...”
回神,百里堯有些手足無措,站起身來急言辯解:“我...我以后不肖想你二哥還不行?”
不肖想會行,依照她二哥性子,怕是這輩子都不會主動去求取女兒,難不成當一輩子鰥夫?
陸子虞用力拍案而起,怒聲又道:“不行!”
那到底什么意思?
只見正被氣著的女人,破涕為笑道:“反正我這二嫂位置給你留著,你可必須把我二哥給收在你的直襟長袍下。”
百里堯一怔,合著弄了半天,是在這兒給她擺一道?
只不過她當慣了商人,一向奉行“禮尚往來”。
“虞兒...唉...”百里堯面帶難色,幽幽開口。
陸子虞眉黛輕蹙,不解的問道:“有何不妥?”
百里堯直勾勾盯著她仔細瞧了一陣,又繞著走了幾圈,一邊發出“嘖嘖”聲,一邊又是晃著頭,把她唬的一愣。
白皙的脖頸向上揚了揚,壯著膽子問:“有什么便說,別整神棍那套。”
“我瞧著你最近這腰肢豐腴了不少,似乎長了兩寸。”
“胡說!”
落寧端著祛火的涼茶,上了石階,笑著搭話:“百里掌柜這眼睛真是神了呢,這幾日我給小姐穿小衣,確實是緞子繩比以往要少出來兩寸。”
涼茶擱在石案上,百里堯順手執起一杯,飲下后像是吃了蜜餞,笑的開懷。
能在這妖精身上沾一回光,還真不容易。
陸子虞咬緊了唇,兩手捏在腰側,想起前不久穿這裙子都是松快,今日聽她們一說怎么有些喘不過來氣。
鳳目圓睜,帶著不敢置信:“我這幾日并未貪嘴啊,怎么會...”
落寧搖著頭,苦苦笑著道:“我的小姐,您是沒貪嘴,可您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坐在凳子上描花色,可不是會...豐腴些么。”
陸子虞氣急,她最是持重自己這容貌,若是成了“楊妃”,可遇不上“明皇”,那真是要了她的命。
嬌喝一聲“哎呀”,提著裙子跑出了涼亭。
落寧轉首,忙問:“小姐您去哪兒?”
“還能去哪?繞院子去了唄。”百里堯一甩折扇,笑的歡暢。
反將一軍這感覺,還真是妙哉。
陸子虞提著羅裙從后院一路小跑至前廳,香汗淋漓輕微喘著氣。
模樣雖說有些狼狽,可還是招人憐惜。
剛跑至前廳,便是瞧阿祿領著九皇子瀛夙和茯筠兩人正邁門而入,朝著自己這方向走過來。
花容失色只在一剎,忙轉了身,疾步跑遠了去。
阿祿將那抬起一半的手給悄悄收了回去,到嘴邊的話也給咽下,大氣不敢出,更不敢去看這身邊貴人面上是何表情。
茯筠笑著上前對他道:“這四小姐怎么今日看見我家主子,跟大白天見了妖怪似的?”
“這...這...”阿祿欲言又止,他也不知今日小姐為何如此反常。
瀛夙剛才看的真切,那小女人確實一見自己便撒腿就跑,不似往日風情萬種湊上來招惹自己。
清浚的眸子里帶著疑慮,莫不是這女人又耍把戲?
可瞧著她那干脆利落的轉身,瀛夙還是皺了下眉,面色沉沉,不似剛進陸國公府那般和善。
“主子,這宅院還真是涼快啊,這會兒我怎覺得冷颼颼?”茯筠搓了搓臂膀,沖著自家主子一笑。
阿祿臉憋的發綠,這個近侍就沒發現這涼意是從他家主子爺身上散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