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請自重

第二百九十章:北薨

“陛下有令,起駕回宮——”金吾衛馳馬在北黛山下的大帳中來回穿梭傳令。

已過人定之時,漆夜如墨,那微薄的皎月和星輝,璀璨嬌華,可也散落下一地寒涼。

不少郎君、貴女們迷迷糊糊從床榻起來,還不知曉出了什么事兒,便有小廝丫鬟趕緊給人穿戴好了衣裳。

這趕哄哄的模樣,活像是婦人家生娃娃,半分都等不得!

蘇婉婉換好衣裳,從帳內走出,隨手攔下一個通傳消息的金吾衛。

“這大半夜的,圣人怎么突然便下令要回宮?可是出了什么事兒?”她蹙眉不解問道。

金吾衛多少知道一些內況,可事關太后安危,眼下誰敢把這消息給放出去?

膽敢造謠貴人生死,那可是要托著腦袋登午門的!

被蘇婉婉攔下的金吾衛面露為難之色。

他摸了摸頭盔,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話來,“這...這...”

蘇婉婉瞧出了他的窘迫,倒也沒死揪著這事兒不放,“行,本娘子也不為難你!既是深夜回宮,想必定出了什么大事兒,你快駕馬把消息給散出去。”

金吾衛松了口氣,忙朝著蘇婉婉拱手抱拳,“多謝娘子體恤!”

李瓊的帳子挨著蘇婉婉,剛巧她穿戴好衣裳聽著外頭有人說話就想出來瞧瞧,“婉婉,這怎么回事兒?”

蘇婉婉神秘兮兮湊到李瓊身前,“瞧這陣仗這么大,定是貴人大帳那邊兒出了什么岔子!”

一位打扮仔細的貴女從自己大帳門口悄悄走了過來。

她先是向四周鬼祟瞧了兩眼,后壓低了聲音對著蘇婉婉同李瓊小聲道,“我表兄在金吾衛里當差,剛才給我說了樁驚世丑聞...”

蘇婉婉來了興趣,忙催促她,“別賣關子,趕緊說來聽聽!”

貴女滿面不屑嗤了一聲,撇嘴嘖嘖嫌棄道,“聽說四娘子的大帳,和瀛煙郡主的大帳雙雙走水了。四娘子安然無恙,也就受了些驚嚇。可瀛煙郡主,竟然熏染了鳳桐香爬上四皇子的床榻了!”

這消息一說出來,李瓊和蘇婉婉神色略有些緊張。

郡主爬了誰的床榻她們不甚想知道,唯獨聽見四娘大帳走水一事,真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家四娘無事吧?”李瓊素不愛拉扯這些八卦,可眼下卻是急著打聽陸子虞性命安危。

貴女知曉李瓊同陸四娘是姑嫂關系,趕緊寬慰出聲道,“四娘子無事,就是那位郡主聽說慘了些——”

“這事兒我也知曉...”又有貴女擠湊上來說熱鬧。

女兒家湊成了堆兒,這流言傳的跟插了翅膀似那么快。

不出半個時辰,瀛煙郡主擅用禁香爬了四皇子床榻的消息在營帳里都傳遍了...

歸整隊伍返京之時,李瓊和蘇婉婉都上了陸子虞馬車。

一來是想瞧瞧人可安好,二來也是打算仔細問問瀛煙那事兒怎么鬧的!

剛一上馬車,便是瞧見角落里的姑娘家將嬌軀縮成了一團兒。

李瓊急聲去問,“四娘,你可是被火給燒著了?”

陸子虞一言不發,自顧自將腦袋埋在臂彎中當鴕鳥,對李瓊的問話聲也是置若罔聞。

“這怎么不說話?”蘇婉婉擔憂瞧了一眼陸子虞,“可是還出了什么大事兒?”

陸子虞抬起自己的面龐,眼窩紅腫如兔,隱隱伴有淚痕。

“嫂嫂,婉婉...”她無力喚了一聲,猛地又撲進二人懷里哽咽垂泣。

若不是自己濫用詭計,便不會出現如今這幅局面!

剛才眾人抬著老太后上了馬車時,那慈眉善目的老人面白如紙,身子也似荻花般,瑟瑟顫顫,瞧著讓人心疼。

若不是她把人引到瀛棲大帳抓奸,想來瀛煙被貪靡禁香蠱惑放肆的一面也不會展露出來,更不會讓太后瞧見了氣火攻心,昏死過去...

如今太后生死攸關,說白了,還是她害的!

就算是無心之舉,可她心里還是過不去這坎兒,更是無顏去見自家爺了。

那可是他的皇祖母,一條性命險些荒唐折在了自己手中!

而那背后真正謀秘布局之人,卻是逍遙自在,怕是心里半分悔過都無...

歸京隊伍中,最前面一駕寬敞馬車內。

昭帝面色陰沉,嶙峋枯瘦的手掌緊緊攥著。

“陛下,太后娘娘醒了,說想見著您一面!”徐嬤嬤攔下昭帝的馬車,面帶哀愁。

昭帝吩咐馬車停下,忙掀開帷裳踉蹌著朝老太后的馬車方向走去。

姜賢想上前去攙扶,可卻被昭帝給推開了。

眼下在這位東瀛君王眼中,怕是再無有比母親還重要的東西。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他急匆匆邁步趕來,等不及太監扶著上馬車,自己狼狽撐著身子先進了老太后的馬車內。

聽見有聲,老太后虛微睜眼,“陛下來了...”

“母后!”昭帝面色動容,輕輕喚了一聲。

老太后雙目無神,直愣愣看向馬車頂,“哀家身體撐不住了,有幾句話想同你交代番。”

“太醫說母后只是氣結于心,回宮多多調養便可好了!”

“那群老...老東西模棱兩可的話你也信?”老太后微扯自己蒼白的嘴唇。

昭帝自然知曉太醫院都有一套說辭,可他還是愿往著好處想。

“母后省省力氣,過會兒便是到了宮中!”

“陛下,這話你得聽哀家說完。要不然就算哀家闔眼了,陪在先皇身旁也不踏實!”

“母后請說...”昭帝哽咽。

“煙兒做的那些事,說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話你別怪她。”老太后眼睛幾乎瞇成了一條縫,口里微微喘著氣,“要怪,就怪哀家沒教養好她!等到了地下見著佑安,哀家再好好同他說...”

昭帝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陛下...陛下...”老太后胡亂摸索抓過昭帝的手,仍是執著替瀛煙開脫,“煙兒無錯,是哀家沒教養好她,怪我...怪我啊...”

深陷的兩眼上,籠罩著一層白蒙蒙的云,如霧似雨,悲徹萬分。

“哀家不求陛下原諒她,但求別重罰,寬...寬厚待她...”

“母后。事到如今,您怎么還替她——”

“陛下!”老太后氣聲低喊,像是用盡了所剩無幾的力氣,“只有您應了此事,哀家...才能了無牽掛的走。”

老太后聲音愈發的小,面色也更是僵白了些。

“母后,母后...”昭帝攥起老太后那干如枯樹皮的手,“兒臣答應,您說什么兒臣都應了!”

“母后困了,該休憩了...”老太后硬生生扯了抹笑意,手臂無力垂落在金絲褂子旁。

雙目漸闔,再無光。

昭帝輕輕喚道,“母后,母后您可是睡了么?”

回應他的,只有秋風蕭瑟,馬蹄驚霜...

正是朝著玄武門行駛的一隊人馬,倏然有鼓奏起了哀號。

“太后駕鶴,薨與北郊,追封德輝,萬福歸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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