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人矣

178.我只等到

生怕給江時易留下壞印象,又讓江時易懷疑她有目的地接近他,那天過后,顧簡忍痛辭去了江時易公司附近的兼職。

再后來,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他,那甚至讓她懷疑,江時易是不是不是她的九哥,不然為何她們之間的緣分這么低落,重逢了,也沒發生接連不斷的偶遇。

結果某一天如常的夜晚,她去給李哥幫忙,卻撞見江時易為一女子打架。

當時她正給別人送酒,沒看到最初始的起由,有部分人圍觀了,她才湊近去看看,然后看到江時易已經把一個男孩撂倒在地上,正拽著一個喝醉的女孩要離開。

但是不巧地,他帶著女孩還沒走幾步,江時喚和姚深他們那一幫人出來攔截了他的去路。

江時喚在前,一邊帶動著大家給江時易鼓掌,一邊走近江時易用虛假的口吻說:“精彩,真是精彩,沒想到你打架還挺厲害啊。”

江時易沒理他,只是眉毛皺了皺,怕醉酒的女孩摔倒,不得不用胳膊攬住了女孩的身子。

江時喚走到江時易跟前停下腳步,略彎著身子細看了看女孩,嘖嘖兩聲:“未成年啊,難怪以前那么多身材富饒的女人撩撥你,你都無動于衷,原來是好這口啊。

不過姑娘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嗎就跟他走,別讓他毀了你,來,讓哥哥們送你回家。”

江時喚說著伸出手想要把女孩從江時易那里奪過去,江時易躲了一下,江時喚頓時大火,臉上虛假的笑容不在,兇惡地說:“能耐了,敢忤逆我了。”

伸出一個拳頭又想重重地砸到江時易的胸口上,結果又讓江時易躲開,江時喚氣極,再也沒了耐心,一聲令下:“兄弟們還愣著做什么呢,還不快快把小女孩救出來。”

于是一時間,姚深他們那群人都朝江時易撲了過來。

但他們還沒打到江時易,啪啪啪不知是誰潑過來了幾杯紅酒,正揮灑在姚深他們那群人的臉上,連江時喚也沒有避免。

而且不容姚深他們去擦干,嗙嗙嗙的聲音又隨之乍現,一瞬間讓人轉了視線。

兩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男孩從人群中走出來,都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其中一個走近江時喚他們說:“叔叔們又怎么證明自己是好人呢,我看你們還沒那個哥哥長得面善呢,帶走我同學想去做什么?”

從小到大江時喚還沒受到過這種侮辱,他哪里還會管男孩說了什么話,惹了他就是找死。

于是又發出瘋狂的怒吼:“給我打。”

結果兩分鐘過后,江時喚一眾人鬼哭狼嚎地都趴在了地上,兩個小男孩一臉輕松地扶過江時易手中的女孩,吹著口哨走了。

江時易看了一眼地上的江時喚,沒說什么也沒做什么,也走了。

顧簡把盛酒的托盤放到前臺處,讓前臺的服務員幫她跟李哥說一聲抱歉,她今天有點急事先走一步。

然后她偷偷跟上江時易,在酒吧附近的一條巷子口停下,小心翼翼地瞄著江時易與巷子里的其他人在做些什么。

她驚訝發現,江時易來此是跟那兩個小男孩碰頭的,更錯愕的是,兩個小男孩見到江時易后從臉上揭下一層膜,非常謙恭地彎著身子喊了一聲“九哥”。

那時顧簡還不認得,但現在她能認出來,那兩個小男孩,其中一個就是阿龍,另外一個是阿廖。

“你剛剛沒受傷吧?”阿龍緊張地上下看了看江時易。

江時易伸出手,淡漠道:“沒有,把她給我吧。”

阿龍沒急著照做,依舊一臉擔憂地問:“要不我們把她送回去?”

“還是我來吧,你們今天露面已經夠多了,小心出事,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你也是。”

他們匆匆相見又匆匆告別,然后江時易帶著女孩打了輛車,在路邊站著一位焦急等待的中年男人面前停了下來。

江時易把女孩一弄下車,那中年男人立刻上前扶住女孩,嘴里又不滿又關切地吐出一句:“哎呦,怎么喝了這么多啊,這剛過了十八歲生日就無法無天了,一點女孩子樣都沒有。謝謝你啊小江。”

江時易挺直的身板站在寒風中沒有任何動靜。

那男人繼續說著:“真是給你添麻煩了,要不是老汪突然叫我去開了個會,我真不想麻煩你,沒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恩,沒有。”

“那我趕緊把她弄回家了,得空請你吃飯。”

“飯就不用了,看好自己的女兒,以后別再讓這種事情發生。”

江時易說完便一身冰冷地走了,身后跟他一個辦公室的科長,望著他的背影連說了兩句:“好,好。”

原來……那并不是江時易女朋友之類的人啊,顧簡瞬間松了一口氣,嘴角揚起了久違的笑。

躲在暗處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想起剛剛那倆男孩喊他“九哥”,顧簡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但在江時易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時,她的眼里卻突然流出了淚。

都快二十年了,她等待這個人再次出現在自己的生命里,天知道這二十年里是什么支撐著她一步一步艱難走過來的,就是這個曾經在她最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唯一給過她溫暖的人啊。

誰又知道她當時有多想跑過去問問他,可還記得她?但一想起上次他掐住她的脖子對她說得那幾句凜冽的話,她就知道他已經把她忘了。

是啊,將近二十年的漫長光景里,輕易就可以想象的到會有多少人在曾他身邊輾轉、停留、離開。而在那些離開的人里,她或許是被壓在最底下的那一個,思緒來回被新的記憶翻越覆蓋,那些在最底層的怕是早就覆滿塵埃不愿再想起和翻看了吧。

而越視為珍貴的人越會小心翼翼對待,顧簡越來越了解江時易的處境,知道他有另外隱秘的身份一直在江家人面前偽裝,也就越來越不敢與他相認,于是壓下內心的躁動,勸慰自己偶爾能見見他就已經挺好。

結果某一天,養母樂呵呵地來找她,突然告訴她說她走狗了屎運,有個響當當的大戶人家來說親,想讓她嫁給他家兒子,而那個兒子正是江時易。

顧簡當時真覺得的是一場夢,在養母報出江時易名字之前,她還想著像往常一樣拒絕,結果一聽到江時易三個字,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怕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所以養母叨叨一通后,她還在不可置信地問:“誰?你說誰?”

養母大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從顧簡來到顧家就沒見養母笑得那么開心過。

養母扯著她的大嗓門說:“江震陽的兒子江時易,好像你跟他弟弟還當過高中同學吧。怎么,這次美了,一聽是大戶人家心里樂翻天了?

不過你這丫頭是真命好啊,難道當初拒絕了我那么多次給你說得親事,原來是有這么好的一門親事等著。

這次你沒理由再拒絕了吧,對方也就比你大兩歲,還一表人才的,再錯過了,有你后悔的。”

顧簡那時是真的被嚇到了,她真不知道她這樣一個藏在人海中從未露過鋒芒的女人,怎么會被江震陽看上,還讓他親自上門提親,難道是江時易也同她一樣,在暗中觀察她嗎?知道她就是車晨曉了?顧簡想著又打斷了興奮未落的養母:“江震陽親自來提親是因為?”

養母又拍了拍她的胳膊,因為高興手勁兒落在她胳膊上也沒輕沒重的,顧簡感受了重重的疼,但養母接下來的話卻那疼瞬間消失,甚至那時的養母在她眼里第一次變得可愛起來。

“你傻啊,靜安多少大家閨秀擠破頭想嫁到江家啊,咱家一個小暴發戶,有什么能耐讓人家注意到咱們,江震陽能親自上門提親,那還不是因為他家那大兒子看上你了。”

顧簡咬了咬唇,憋著想笑的情緒。

養母見顧簡這次沒上來就反對,覺得有戲,心中更是大喜。

“那就這么定了啊,今年6月8日你們就結婚。”

6月8日……顧簡反應過來,忍不住出聲:“這么快?”

養母嬉笑:“快嗎,我還覺得慢呢,夜長夢多,我巴不得你們明天就結婚。”

額……

她和江時易還沒正式見過,雙方家長竟然就定下了日子,這……

結果養母又來一句:“逗你的,這還看不出來,是江家那小子想盡快娶你唄。行了,最近買幾件好衣服,我已經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江震陽了,這幾天江家那小子應該會聯系你,給我保持手機暢通啊。”

養母估計是沒想到這次會這么順利,臨走還一句一回頭地不停囑咐顧簡,要抓住這次機會。

然而,一日,兩日……一個星期過去,江時易都沒給顧簡來過電話,或者發過短信,那讓顧簡不得不懷疑當初養母那番話有幾分真。

而她因為知道要和江時易結婚,那一個星期她沒再去偷偷看過江時易,一直老老實實地在學校上課,其余時間還是在做兼職。

這天下午她最后兩節課沒課,因為實在是好奇,她推掉晚上的兼職,又偷偷去了江時易公司附近,想知道他是不是超級忙所以顧不上她。不然依養母那些話述,江時易不該對她如此冷淡才對。

她在英豪公司門口晃悠了會兒,實在沒勇氣去找江時易,最后還是在正對著江時易公司的一家餐廳找了個位置坐下。

一直等到五點,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從英豪公司走出來,她頓時緊張著,放下手里的奶茶,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人,看看其中是不是有江時易。

結果瞅了好一會兒,看見一個人從人群里突顯出來,挺拔的身姿,俊朗的容貌,一瞬間就把其他人淪為了他的背景板,那個人就是江時易。

顧簡的大腦里那時突然閃過一個小男孩的聲音:“我要比你高大才能更好的保護你啊。”

原來顧簡還曾擔心,九哥離開后若過得不好,吃不好長不了大高個,她就逗弄他:“現在該換我保護你了。”

結果,她跟他站在一起,恐怕也就剛到他的肩處。

思緒游離之時,等她跳脫出來,人群中已經沒有了江時易的身影,她頓時恐慌地站起身來,探著身子往邊上的街道望了望,還沒找到江時易的身影,就在旁邊玻璃上看到了江時易的臉龐。

她的心瞬間一驚,慢慢回身,坐下,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尤其是雙腿。

而那時江時易泰然自若地已經在她對面坐好。

顧簡沒敢看他,先嘬了一口奶茶,因為太急,喝到一半突然咳嗽個不停。

江時易坐在她對面自始至終一動不動,完全不像認出她,喜歡她的樣子。

待顧簡的咳嗽下去,她剛要說句抱歉,一直冷漠的江時易突然拿著一摞紙放到桌子上,冷冽地開口:“我不知道你耍了什么手段讓江震陽去你家提了親,但我實在討厭一直這樣應付他,所有我可以跟你結婚,但是有名無實,我不會和你發生任何夫妻之間該發生的關系,而且你要做好隨時可能和我離婚的準備。如果同意就在這份婚前協議上簽個字,若不同意,請你阻斷我父親對你的念想。”

顧簡的心一瞬間像變成了一個靶子,被一個技藝高超的箭手一箭一箭正中靶心,流血不止。

她這些天的等待與忐忑,思念與歡喜,頃刻間被一種灰暗冷澀又悲痛的情緒猖狂淹沒。

原來……別說喜歡她了,九哥根本就沒認出她。

顧簡不是沒想過若九哥并沒認出她,她該怎么辦?

告訴他啊,就一句話的事,多么簡單啊,可是那一刻她的雙手緊緊扒著膝蓋,硬是說不出一個字。

不多時,江時易似沒了耐心,又提醒一遍:“還沒想好?我并沒有這么多時間等你,等你想好了再聯系我吧,當然那是你同意的前提下,不同意的話,就不要打擾我了。”

江時易說著已經起身,走過顧簡身邊時,似想起來什么,回過頭來又說:“我只等到……”

結果不等他說完,顧簡松開咬著的嘴唇,心痛地吐出兩個字:“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