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色

266章 月圓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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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給了秦王府答復之后,兩家便有了默契,只要圣人點頭,便可定下婚約了。

雖然前頭大家為了這番選擇左右為難,但如今既然有了決斷,反倒是放松起來,開始準備中秋宴。

中秋乃是合家團圓賞月之日,這宴自然是家宴,盧氏一早就遣人來叫元容去幫忙,一直到了晌午時分才算是齊活。

“哎,竟然這般麻煩。”元容不由得松了口氣,往日在清河時,可沒有這樣麻煩,都是從簡而已,可是到了長安,就不得不講究起來,要元容說,這等排場其實都是無用,除了自家人,旁人誰還來你家串門不成?

話音才落,便被人從腦袋后頭敲了一下子,元容嗷的一聲,捂著腦袋回頭,就見鄭氏虎著臉站在身后。

“你有什么想法,不如說來我聽聽。”鄭氏一抬腳進了門,然后在上首坐好,又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元容,鬧得元容十分不自在,但她自己缺乏好似沒有看見一般,又催道:“進來呀,你從前不是做的挺好?你阿爹可是沒少夸你,若是有什么好的想法,我便去找你阿婆說說。”

崔謙之夸她那是因為他們是父女呀,你看崔謙之什么時候夸獎過別人家的小娘子了?元容鼓了鼓腮幫子跟著進屋,略有些不情不愿的坐下了,道:“阿娘,我就是覺得這事情太過繁瑣罷了。”

這年頭,凡是世家大族,都要扣著一個禮字不放,凡是旁人弄錯了一些,就喜歡斜著眼睛瞧人,那眼神里就明明白白寫著你不知禮,說白了就是鄙視,而自家呢,則是弄得越發繁瑣越發盛大,就顯得自己越有面子似的。崔氏亦不能免俗。

但元容縱然在崔氏生活了十幾年,也依舊難以完全改變前世形成的觀念,她還是比較現實的,覺得這些東西都是無用功,白費力氣而已,因此心里就不是很喜歡,在她看來,面子雖然重要,但里子更重要,與其用排場和繁瑣的禮數來證明自家的興盛,不如家中多出幾個能干的子弟。

如今已經不是從前世家大族把持朝政,根深葉茂難以動搖的時代了,大周取代舊朝亦是破而后立,如今高位上亦有不少非是名門子弟,不也是簡在帝心?前世時她就不止聽長樂公主和沈悅說過一回,新朝若不想與前朝一般,必得收權,打壓士族乃是大勢所趨,只看上頭手段如何,若是碰上個溫柔點的,讓你平穩過渡還好,若是碰上個手段激烈的,誰知道結局會有多慘烈。

尤其是沈悅,雖然她并未提及后世如何,但如今元容已經猜到她的來歷,自然也就明白,她說的那些可能,恐怕就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屁股決定立場,無論是誰坐上那至高位置,都免不了如此,而世家再如何撲騰,也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誰蹦跶的厲害,誰就是那只欠打的出頭鳥。

當然了,元容這思維發散的有些廣,鄭氏哪里想到這個,只是見元容似乎有些走神,略有不快,便清了清嗓子,道:“你愣什么呢?我原先看著你已經很好,卻未料你竟然還有這等小心思,”鄭氏招手叫元容到跟前,然后便抬手點了點閨女的額頭,恨恨道:“你以為這些排場只是為了面上好看?若是沒有你的事兒,咱們家自然要低調,可如今你是要嫁入秦王府的,想低調也不成了!既然總是要引人注目的,就不要畏畏縮縮,反而讓人以為崔氏小家子氣!傻丫頭,這是給你撐腰做臉呢,你還嫌棄!”

元容訝然,她畢竟是沒有處過高位,對這方面并不那么敏感,直到鄭氏點明白了,她才恍然,前世時她并不喜歡排場,因為身份在那里,你排場擺不擺大家誰不知道呢?倒是沒想過這里面還有這層意思,便有些囧然的低下頭去道:“阿娘,我知道了。”

鄭氏嗯了一聲,撫摸著女兒順滑的頭發道:“你呀,精明是有了,阿娘不擔心這個,以你討好人的本事,便是入了秦王府想來也能過得好,但是有一條,你得記著你的身份,該端的架子給我端起來!這非是以勢壓人,而是過于隨意,只會自輕身份,反而縱容了旁人的心思!懂了嗎?”

元容既然擔了個聰慧的名聲,如何會不懂?她本就是個玲瓏心思,自然一下子就轉過彎來了,鄭氏是覺得她平素脾氣太好了,以至于失了身份!畢竟這是一個以出身論英雄的年代。縱然有寒門士子入仕,也是有某方面特別突出的才能,但若沒有人扶持,這仕途之路便會走的格外艱難,最終要么則一家投效得到提攜,要么堅貞不屈泯然于眾人。

宦海中人數眾多,一二人便如茫茫一粟,圣人便是再英明,也未必能注意到你不是?

扯遠了,到了元容身上便是,她本就是出身世家,旁人也是將她看做世家女,若是待人太和氣了,沒了那股子傲氣,反而會叫人覺得你不配為世家,而你眼睛長在頭頂上,他反而覺得你果然高人一等,啊,不愧是世家出身,瞧這氣勢!說得難聽些,有些人就是犯賤,不虐不舒服斯基。

元容悟了之后,鄭氏便功成身退,給元容的安排查缺補漏去了,好在元容雖然心里嘀咕,但確實是辦老了事情的,并不曾有什么差錯,鄭氏回稟了婆母盧氏之后,便滿意的拍拍屁股回去操練小閨女了。

然后就是晚宴,這樣的節日里,外放為官的崔璋之他們是不可能有假趕回來過節的,只能叫人送了許多禮物來便罷,而平康坊崔宅這里,最終便只得崔善凈老夫妻倆和四房崔謙之一家子,略有些冷清,倒也還算是愜意。

盧氏領著家中女眷們在供奉瓜果香燭的案幾前拜過太陰星,便聚到了花園中賞月。崔善凈負手站在石臺前抬頭看天,天上銀月團圓,地上人影兩雙,去年一起賞月說話的兄長卻已經不在了啊。正暗暗嘆一口氣,卻聽得身后有幼童軟糯的聲音響起:“曾祖……”還未及動,雙腿就被一個小小的軟軟的身子給抱住了,低頭一瞧,就見崔子翰那張胖嘟嘟的嫩臉蛋,一雙眼睛正巴巴的看著自己。

崔善凈心頭的一絲抑郁就這么飄散的無影無蹤,隨后便牽起了崔子翰的手,道:“她們女子都在說話,曾祖帶你去轉轉可好?”瞧著崔子翰露出笑影兒,崔善凈便親自給他裹了裹披風,然后就牽著小家伙往東邊溜達去了。如今有重孫子在,也是四世同堂了,何必再去想那些無可挽回的,人哪能事事如意呢?端看如何想罷了。

崔謙之不愿意跟女眷坐在一起,跟大家說過幾句話后就往外院找人喝酒去了,剩下女眷們便在花園里吃酒賞月說話。

元容坐在一旁,小小陰影里格外的安靜,晚風徐徐吹過,吹起了她的發絲和裙角,吹得身旁的枝葉沙沙作響。元容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將杯中清澈透明散發著清香的酒液一飲而盡,眼中便多了幾分迷離,喃喃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便下意識的去尋找自己的影子,可惜當年念這句詩的人并不在,恐怕以后也不會在了罷?

然后便起了身,對著盧氏一躬身道:“阿婆,我有些倦了,想先回去歇著。”

盧氏看了眼元容,倒是沒說別的,只道:“身子要緊,若是倦了就回去罷,阿墨都仔細著照顧好九娘。”畢竟是全體主子出動賞月,但屋里也不能就沒人了,所以阿青留守看家,只有阿墨一個跟著出來。盧氏對孫女的這兩個婢女也挺熟悉,當下便叫出了阿墨的名字來。

元容便笑道:“阿婆放心罷,就這幾步路的功夫,能出什么事,且阿墨素來穩重,阿婆也是知道的。”

被夸獎的阿墨依舊寵辱不驚的躬身站在后頭,也不吭聲,盧氏看了她一眼后便不再說什么,只對元容道了一聲:“好罷,你說什么便是什么,我就再說一句,今辛苦了。”頓了頓又道:“我已經叫人收拾了些小玩意,想必此時已經送到你屋里了,回去瞧瞧罷。”

元容可不敢說辛苦,其實本來這事讓她做就不合情理,家里不說有盧氏這個最高輩分的女眷在,還有鄭氏呢,就是鄭氏懶得動,也可以支使自己的兒媳婦去辦,王玉屏是長子媳婦,做這些事情既是她的權利,也是她的義務。只是盧氏和鄭氏都有私心,才叫元容來辦罷了,索性王玉屏不是那小氣的,又有小兒子要照顧,也并未很放在心上。

更何況小姑子恐怕將來前程不一般,她哪里會為這點小事而壞了彼此情分?王玉屏想到這一節,不由跟著關心道:“九娘快回去歇著罷,瞧你都有些站不穩了,莫不是偷著喝了許多酒,所以才醉了?”說著便笑起來。

元容笑著搖了搖頭,再次跟盧氏道過謝,跟鄭氏和王玉屏行禮后便轉身離開,一手扶著阿青,一邊慢悠悠的往觀瀾苑走。

哪曉得走到小花園邊上時,卻忽的看見墻上人影一閃,元容心里一緊,當即回頭,卻發現四下里并無人跡,便不由得皺緊了眉頭。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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