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歸桐

第十一章 熟悉

一住筆趣閣,精彩。

午后的碎金陽光漫了一地,通室明亮。

庭風送來馥郁花香,四下里靜謐的連平緩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郭圣通歪在軟榻上,靠在繡花大迎枕上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輕輕展開手中的這卷帛書。

不知為何,她竟對《太史公記》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從前讀過一般。

但是怎么可能?

她雖也念書進學,不過也是跟弟弟郭況一般學些儒家經典罷了,還不曾看什么史書啊。

可一目十行地掃下去,那股熟悉感愈發強烈。

“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曰軒轅。

時播百穀草木,淳化鳥獸蟲蛾,旁羅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勞勤心力耳目,節用水火材物。

有土德之瑞,故號黃帝。”

一面看下來,幾乎是讀一句而知后十句。

郭圣通心中狐疑,難道這也是先知?

她凝神望著手中書卷,腦海中竟翻騰起其后的文章來。

“黃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

黃帝居軒轅之丘,而娶於西陵之女,是為嫘祖。

顓頊崩,而玄囂之孫高辛立,是為帝嚳。

其民夷易,鳥獸毛毨。

歲三百六十六日,以閏月正四時。信飭百官,眾功皆興。”

她大驚,微顫著手翻過書卷,果見開篇便是“黃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

先知嗎?

可這種感覺怎么竟像是從前曾手握這書卷日夜誦讀,才能如此爛熟于心。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家里怎么會有《太史公記》?

縱便如劉向、揚雄曾贊曰“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但因其是非謬于圣人的言論而被視為離經叛道的異端“謗書”,并未能廣泛流轉。

加上《太史公記》中記載大量前朝皇室秘辛,更為前朝皇室所嚴加控制流傳。

便是當時諸侯亦難見《太史公記》,東平王便曾求書被拒。

說是禁書半點都不為過,如今雖是新朝,但家中哪來的《太史公記》呢?

母親閑下來愛的是看些才子佳人風花雪月的木偶戲。

難道是父親的?

郭圣通心中存疑,繼續翻閱著帛書。

室中的刻漏滴滴噠噠地走著,窗外傳來云雀婉轉甜美的歌聲

有暖風徐徐吹進來,窗前薄霧般的紗幔便蕩開一地的漣漪,榻前的珠簾亦是輕輕晃動。

錯金銅博山爐中燃著設落翅香,裊裊輕煙從金絲同金片擰出的云叢中緩緩盤旋上升,水霧氤氳間幾如蓬萊仙境。

溫暖瀲滟的陽光斜照在郭圣通臉上,時間一久竟叫她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她耐著性子看完了《五帝本紀》,終于精神不濟打了個哈欠想要把書丟了瞇一會眼。

一陣腳步聲驚走了她的幾分睡意,來人雖然放輕了腳步聲,但四下里落針可聞時些微動靜都被無限放大,何況腳步聲。

郭圣通撐坐起來抬眼望去,原來是羽年躡手躡腳地進來了。

她見驚擾了郭圣通歇息,忙歉意地一笑又要退出去。

郭圣通止住她,“是你長兄來了嗎?”

羽年道:“婢子讓他明天再來。”

郭圣通搖頭,“來都來了,哪有回去又來的道理?”

說話間她便下了榻招手示意羽年為她整理儀容,羽年遲疑了一下方才上去。

郭圣通便笑道:“這會睡了,我晚上又該睡不著了。”

郭圣通在外室見了羽年的長兄——白雄,見他雖然拘謹卻不諂媚迎上,說話間也條理清晰,知道是個踏實肯做事的,便頗有些好感。

她含著淡笑把先前的說辭說了一番,白雄一說起正事來緊張也去了大半,詳細地問起了郭圣通的要求。

郭圣通本只是尋個借口才這般說的,見狀也不忍拂了白雄的認真,主仆倆足足說了三刻鐘,羽年站在一旁和常夏都插不上話來。

白雄走時,日影已經西斜。

郭圣通可憐羽年自幼就到了她房中伺候,原來的名姓都沒能留下,更別說和親人間的相處了。

便叫她去送送她長兄,兄妹間也好好說說話。

羽年走后,郭圣通想著母親和弟弟也該回來了,便起身準備去書房看看。

剛走到回廊上便碰著了母親同弟弟,俱是滿面笑容。

見郭圣通出來,郭況喜不自勝地撲上來:“姊姊,我背下來了。”

郭圣通笑著夸他道:“我就知道我弟弟況兒最聰明了。”

郭況受了表揚,愈發開心,獻寶似地把《公孫丑》在郭圣通面前背了一遍。

母親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郭圣通看她一眼,勸道:“況兒聰明著呢,您別總壓著他學。

像現在有了興趣,不就好了。“

母親點頭,同郭圣通小聲道:“你弟弟聰明勁還是有的,就是不肯用心。

今天你答應他明天放木鳶,他這一下午專心致志地溫書,不過半個時辰就背下了。”

說到這,她有些擔憂,“念書是為了知禮明事,不是為了玩樂而念書,我怕時日長了他本末倒置。”

郭圣通握住母親的手勸道:“您別總是顧慮這顧慮那,況兒大了自然就知道這些道理了。

像表哥從前不也哭鬧著不肯進學嗎?

現在不也心無旁騖地想著要博覽群書,好知天下大義?”

母親想了想,也覺得很少,當下安心了不少,長出了一口氣。

她余光見著軟塌上那卷《太史公記》,便問郭圣通道:“桐兒,是你拿下來看的嗎?”

見郭圣通點頭,便擔憂地道:“阿母不是跟你說了,先好生休養一陣子嗎?”

郭圣通攬住她的胳膊撒嬌道:“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的,豈不是無聊死了?”

她許久沒和母親這般撒嬌賣癡過了,母親很有些高興,便半是無奈半是寵縱地道:“你想看便看吧,不過晚上可不許看,費眼睛。”

郭圣通應下后,又好奇地問道:“這是不是父親的書?”

為了怕母親起疑,她補道:“您可不愛看這樣的書。”

母親笑笑,神色中多了些懷念,

“是啊,是你父親的書,他是個愛書如癡的人。

當初為了這卷《太史公記》,可著實花了大心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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