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歸桐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還家

第一百二十五章還家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

春光最盛的三月,劉旻挑了個吉日舉家還鄉。

郭況的學業雖說還未完成,也沒找著合適的授業之師,但天下情勢已經容不得他們再留在常安城了。

漢末以來經濟凋敝,百姓生活困苦。

王莽稱帝以來,希冀通過復古來實現政通人和。

只可惜用嚴刑峻法強制推行,兼之各項政策朝令夕改,越發加劇了天下的動蕩不安。

王莽對外亦是一團糟,逼迫羌人獻地設西海郡,好與北海郡、南海郡、東海郡湊成四海歸心。

為了叫這西海郡繁榮起來,王莽強制移民,引得哀聲載道。

又欺辱西域各國,主動挑起不必要的戰爭,弄得邊境烽火連天,邊民苦不堪言。

如此種種,再碰上旱澇蟲患之類的天災,不知有多少人家賣兒賣女。

世道艱難,總還是盼著活下去。

膽子大些的索性扯了反旗再也不受朝廷的轄制了,膽子小點的不敢冒那殺頭的危險卻又想活下去怎么辦?

除非有錢!

有了錢就能買來布匹,就可以為衣衫襤褸的兒女們的做身合身的衣裳。

有了錢就能買來魚肉,就可以讓面黃肌瘦的兒女們吃頓飽飯。

抵御貧窮和饑餓,真是沒有比錢更好的東西了。

于是,成千上萬走投無路的平民百姓們選擇了私鑄銅錢。

私鑄銅錢是重罪,但為了活下去他們只能忐忑不安地繼續下去,或是僥幸始終未被發現,或是終有一日官吏破門而入。

是歲正月,新室嚴查民間私鑄銅錢。

一家觸禁,五家連坐。盡皆沒入為官奴婢,其男子檻車,兒女子步,以鐵鎖瑯當其頸。

有好事者粗略估來,竟怕有十萬者之眾。

又有魏成郡大尹李焉跟作讖書,“文帝發忿,居地下趣軍,北告匈奴,南告越人。江中劉信,執敵報怨,復續古先,四年當發軍。江湖有盜,自稱樊王,姓為劉氏,萬人成行,不受赦令,欲動秦、洛陽。十一年當相攻,太白揚光,歲星入東井,其號當行。”

洋洋灑灑的是十萬字讖書一出,天下震動。

讖書中所提到的劉信曾豎起反旗稱帝,被打敗后不知所蹤,一向是王莽心中的一處隱憂。

太白星主殺伐,為大不祥。

讖書中又言莽大臣吉兇,各有日期。

如此言之鑿鑿,李焉雖死,常安城內一時仍是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常安城內盜賊趁亂而起,建興帝置捕盜都尉官,令執法謁者追擊,卻是無濟于事,反倒使得兵士縱行市井間為所欲為。

劉旻眼見這般情勢,又隱約聽得建興帝還要向荊楚用兵。

深恐闔家陷在這泥沼中脫不了身去,也顧不得郭況學業未完,選了最近的宜出行之日便舉家回真定去了。

和來時一樣,他們自長安沿汾河坐船至太原,再從太原走陸路到真定。

興許真是看了黃歷的緣故,他們走的這天不似來時遇著瓢潑大雨,是個明媚非常的艷陽天。

湖上風來波浩渺,楊柳絲絲拂面。

郭圣通和郭況立在船頭看著常安城越來越小,到底住了整整兩年,心底總難免有幾分悵然。

不過轉念想到將要還家,那點惆悵立時就被無法抑制的喜悅沖走。

天色蔚藍,透亮清澈。

只可惜三月里春光雖盛,卻與四月方出的鰣魚無緣。

鰣魚鮮嫩可口,惜鱗如命,離水即亡。

平日里想吃一尾剛抓上來的鰣魚難于上青天,也就行船之時有些便利。

他們坐了二十多天的船,到了四月初才至太原,始終也沒瞧見鰣魚的影子。

郭況大為遺憾,等著又坐了十來天的馬車到得真定,在大舅為他們的接風宴上吃著清蒸鰣魚就更遺憾了。

縱便是用冰塊裹了保鮮快馬送來,到底也抵不上剛出水時的鮮美。

郭圣通坐在郭況上首,瞧得他執起筷子嘗了口鰣魚就嘆氣忍不住莞爾一笑。

這才像個小孩子嘛。

郭況起初頑皮的不像話,后來又好學的不像話。

在船上的二十多天都拿來念書,叫她和母親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郭況對此大為不解,說從前不是盼著他懂事嗎?

用過飯后,喝茶聊天時,母親想起這話也好笑,和大舅母說:“我是既盼著他成才,又盼著他能過的快活些。”

大舅母笑著道:“我們當母親的,都是一樣的心思。”

不知怎地,郭圣通總覺得大舅母的笑容雖依舊燦爛,眉目間卻蘊藏著淡淡的憂愁。

大舅母還在為求子而愁嗎?

其實,何必呢?

有些事注定是沒法強求的。

“桐兒,常安怎么樣?”

一道聲音打斷了郭圣通的思緒,是大舅。

郭圣通抬起眼來,見大舅、二舅、表哥和弟弟都朝她看過來。

還不等她說話,二舅就道:“看來是不怎么樣,去了兩年這臉都瘦沒了。”

郭圣通失笑,“這叫抽條好吧?”

說起常安城,她第一個想起的就是平又薇。

而想起平又薇就會想起平婉華

她望著落拓瀟灑的二舅,心底嘆了口氣,想著什么時候尋著機會了得好生問問二舅。

郭圣通笑著回答大舅:“常安城還不錯吧,可我還是喜歡真定。”

這話是確實的,千好萬好不如在家時。

一別兩年再回到真定回到漆里舍,她渾身上下都是說不出的自在舒心。

就連被那執著的夢境再度纏繞住時,也沒有那么煩躁了。

說到夢境,不知道劉秀如今怎么樣了?

他將來真會如她夢中是所見那般豎起反旗嗎?

郭圣通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命運不如如夢中那般和劉秀牽扯在一起。

母親已經和大舅說好,兩家先口頭定下婚約,等著郭圣通十六了再行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等著她十七了再親迎。

郭圣通今年十一,雖還有五六年的時光,但她想這樁婚事已然是板上釘釘了。

她的未來會如母親所盼望的那般,半點波折都沒有。

這樣,最好不過。

等時光走到五月時,母親終于為郭況尋著了一個老儒來教他。

一家人的生活又回到了還沒去常安時。

只是,天下情勢卻是越來越糟,一天不如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