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墨沒有說如何解,反倒說起別的,“璟哥哥,你可能不知道,我母親懷我的時候中過毒,所以我一出生便帶著胎毒,胎毒的名字,就是紅顏枯骨,后來雖然好不容易解了毒,但是能解紅顏枯骨的解藥這世上卻再也不存在了。”
沒等牧元璟心中那絲希望的火苗熄滅,蘇清墨接著說道:“解藥雖然不存在了,但是紅顏枯骨的毒仍舊可以解。”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停頓了片刻,輕輕吐出三個字,“用我解。”
牧元璟心中含著一絲不好的預感,果然聽蘇清墨繼續說道:“我的心頭血配上李大夫的藥,每日服用一碗,連續服用十四天,可解紅顏枯骨。”
牧元璟心中一顫,想也不想便拒絕,“我不同意。”
蘇清墨攥住牧元璟的手,坐到他旁邊,笑容里帶著輕松,“先別急著拒絕,其實這于我來說沒什么大的傷害,只需要十四滴心頭血,你的毒就可以解啦。”
牧元璟眸中神色復雜,“你知不知道活取心頭血會折了你的壽數。”
蘇清墨眼睫低垂,“我知道啊,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毒發身亡。”
牧元璟沉默不做聲,蘇清墨忽然抬起頭,眼中竟帶了些哀求,“你就答應我罷。”
明明是他身上的毒,明明要的是他的命,可是哀求掙扎的人卻是她。
牧元璟輕輕攬過蘇清墨,下顎抵在她的頭頂,閉上眼睛遮掩住濕潤的眼眶,嗓音干澀地應著,“好,我應你。”
替牧元璟解毒的事情兩個人說定后,時間慢悠悠地晃到了傍晚,蘇清墨沒有拿出裝紫金鈴等器物的包,只在腰間隨意塞了幾張符紙。
蘇清墨坐在牧元璟身前,一旁同樣策馬的魏旭憋了半路的話終于說出口,“王妃,您就這樣輕裝上陣?”
蘇清墨看著他,“怎么了?”
跟蘇清墨接觸的時間多了,魏旭說話便不像從前那樣拘謹,“咱們不是去找那個叫寧希的男鬼么,要是跟安瀾一樣不好對付怎么辦?”
蘇清墨拍了拍腰間,“帶著呢,放心,傷不著你。”
魏旭佯裝出放心的樣子,蘇清墨感到好笑,屁股下面不小心滑動,險些歪下馬去,牧元璟右手微微收攏,小幅度地緊了下她的腰,“別亂動,坐好。”
說完淡淡地瞥了魏旭一眼。
魏旭急忙挺直身板,端正坐姿,一副屬下溫良恭儉讓的模樣。
城北的護城河距離王府有段距離,但是傍晚街上宵禁,根本不用降低馬速,所以三人很快到了護城河邊,夜晚無風,護城河的河面上平靜異常。
或許是心理作用,魏旭隱隱覺得河底好像有雙眼睛在看著他,他抽出手中的佩劍,一步一步小心地挪到河邊,伸頭往河底看去,頭將將伸過去,水底有一張慘白的臉出現在眼前,魏旭嚇得大叫一聲向后跳去。
“鬼叫什么。”
魏旭指向剛剛站著的地方,“王,王爺,這下面有人。”
牧元璟懶得理會,蘇清墨下馬后拿出袖中的血紅魂玉,“安瀾,出來罷。”
一縷青煙從魂玉中飄出,落地成佳人,或許因為血仇已報,亦或許是因為魂玉的養護,總之安瀾的樣子已經恢復成了生前的模樣,沒有陰厲怨恨,沒有執念不甘,她靜靜地站在蘇清墨面前,臉上帶著少許淺笑,“多謝你。”
蘇清墨笑了笑,出聲提醒道:“待會兒寧希出來后,因為時間過于久遠,寧希成為水鬼的時間過長,或許已經失去了生前的記憶。”
安瀾面上帶了擔憂,蘇清墨寬慰道:“你不要著急,我會借用你的桃木簪一用,讓他想起生前的事。”
聽蘇清墨說完安瀾安心地點了點頭。
蘇清墨從腰間拿出五張畫著不同符咒的符紙,先捏出一張交給魏旭,“拿好,你先躲在旁邊的樹后面,待會兒寧希出來的時候你要快速地將符紙貼在寧希的背后,今晚我們能不能成功就看你了。”
魏旭拿著符紙,感受到了蘇清墨的倚重,更感受到了責任的重大,慎重地走到旁邊的樹干后面藏好。
蘇清墨又取出一張符紙交給牧元璟,“元璟,勞煩你在魏旭把符紙貼到寧希背后的時候把我給你的這張符貼在寧希的心口處。”
牧元璟伸手接過來,蘇清墨又從袖中取出一個外形類似火折子的物件,拔下蓋子,輕輕吹一下,物件像火折子一樣生出火來,只不過火焰是青幽的綠色,把手里僅剩的三張符紙放在上面燒成灰,又仔細小心的將符灰攏抓到手中。
“安瀾,我需要你的幫助。”蘇清墨看著安瀾說道。
安瀾靜靜地看著蘇清墨,等待下文。
“你現在進到河中,將寧希引出來。”
安瀾腳下沒有絲毫遲疑,她慢慢地往護城河的方向走去,很快就走到了水邊,繼續走,河水打濕了她的鞋襪,安瀾仍舊沒有停下,漸漸地消失在了河水中央。
魏旭屏息等在樹后,蘇清墨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河水中央,下一刻河水中間炸開,一抹白影從水中快速沖到岸上,蘇清墨這才看清是安瀾被一個披頭散發的水鬼掐住脖子抵在了岸河邊。
魏旭見水鬼寧希被安瀾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快速地從樹后閃身出現,腳下不停地跑向水鬼,手腕輕甩,符紙被貼到寧希背后。
符紙貼上的下一刻,寧希忽然停下手上的動作,蘇清墨手中掐訣,“站起來,張嘴。”
寧希木然地依照著蘇清墨的指令行動,蘇清墨輕聲喚道:“元璟。”
牧元璟上前將符紙貼到寧希的心口,符紙貼上的瞬間,淡淡地柔光從符紙中暈散出來。
蘇清墨手中保持著掐訣的手勢,幾步上前將另一只手中的符灰一股腦地塞進寧希的嘴里,只見寧希的身體四周開始冒出黑色的煙,過了好一會兒,寧希的臉上出現了旁的表情。
蘇清墨在寧希眼睛轉動的一瞬間舉起桃木簪,看見桃木簪的寧希瞳孔微微放大,嘴唇抖了幾抖,終于艱難地吐出兩個字,“阿...瀾...”
安瀾引寧希出護城河耗費了太多的氣力,她癱坐在地上,當聽到寧希出口念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忍不住鼻酸落淚。
隨著黑煙越來越少,寧希的神志慢慢清醒,不再是披頭散發的水鬼模樣,他變回了曾經那個清潤雅致的少年,蘇清墨取下寧希背后的定身符,仍舊把心口的鎖魂符留下。
變回少年的寧希伴著哭聲緩緩地蹲下身體,他跪在安瀾面前顫抖著手將心上人抱進懷中,“阿瀾,對不起,寧希哥哥來晚了。”
安瀾的頭抵在寧希的肩上,她不停地抽泣痛哭,根本說不出話。
寧希一手摸向伏在肩膀上的頭部,輕輕拍了拍,柔聲哄著,“別哭,阿瀾別哭,是寧希哥哥的錯。”
安瀾搖了下頭,用力咽下嗚咽聲,她從寧希的肩頭離開,用力擦了下臉,眼睛明明在流淚,嘴角卻牽起最好看的笑容,“不怪你。”
寧希終于察覺到安瀾的異樣,“你的樣貌...”
安瀾將文初和吳師兄做的事細細地說給寧希聽,淚水從寧希的眼中落下,“他們竟然害死了你,都怪我,若不是我...”
安瀾臉上帶著淚痕用力地搖頭,“不怪你,寧希哥哥,我不能嫁給你,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好的。”
寧希溫柔地摩挲下安瀾的鬢角,然后轉頭看向蘇清墨三人,“多謝你們。”
“我有一事還望你能幫我解惑。”蘇清墨看著寧希說道。
“請說。”
“不久前有人把你封進缸中,你可知那人是誰?”
牧元璟看著蘇清墨,想起城南那晚蘇清墨差點在水缸中溺死,原來那時的水鬼便是眼前的寧希。
寧希搖了搖頭,“失去理智的那段時間我過得渾渾噩噩,只隱約記得是個男人。”
從寧希這里得不到答案,蘇清墨索性不再追問,而是開口問了另一件事情,“你和安瀾打算以后怎么辦。”
未等寧希開口,安瀾急道:“我要和寧希哥哥在一起。”
“你們不打算投入輪回?”
安瀾看了眼寧希,“我不想入輪回,若是入了輪回我怕下輩子找不到他。”
蘇清墨秀眉輕蹙,思考了良久,終于下定決心道:“寧希的尸骨已經沉到了護城河里,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找到,如果你們的尸骨不能同時入土,那么沒多久你們就會魂飛魄散,不若你們進到魂玉中,以后便在魂玉中相守永遠罷。”
安瀾的眼中燃起光亮,她在寧希的攙扶下站起來,發自肺腑的跟蘇清墨不停道謝。
蘇清墨笑道:“日后若有需要你們幫忙的地方也請你們萬勿推脫。”
兩人點頭應下,隨后齊齊化作青煙飄入魂玉。
夜色下的護城河又恢復了原本的平靜,可是蘇清墨清楚,這片平靜之下必定暗流洶涌,牧元璟先扶著她上馬,隨后緊跟著也上了馬,把人護在懷中輕聲道:“回去罷。”
“嗯。”
回臨川王府的路上,魏旭想起一件事,一邊打馬前進一邊匯報道:“王爺,戲樓后面的那些人在被認領回家之前屬下擅自做主請了慈和寺的和尚進行了超度。”
“你做的沒錯。”
聽到牧元璟的肯定,魏旭的心臟落回了原處,這一放松就開始想些旁的事情,“王妃,您方才的那些符紙都有些什么作用?”
“想知道?”
魏旭點點頭,蘇清墨慢悠悠地開口道:“你手中的是定身符,意如其名,給王爺的是鎖魂符,被燒成符灰的是清魂符,寧希已經變成水鬼多時,若直接用了清魂符只怕他的魂魄承受不住而直接散掉,所以先用鎖魂符鎖住魂魄根基,再讓體內的怨氣和鬼氣慢慢散掉,最后利用桃木簪讓他想起生前的事情。”
了卻了心中的好奇,魏旭滿足地點了點頭。
夜風有些涼,牧元璟緊了緊懷抱,避免蘇清墨被風吹到,“寧希真的是城南那只水鬼?”
蘇清墨十分肯定,“確實是他,可是背后之人寧希說是個男人。”
牧元璟若有所思,思及整個事件都是由公主府引起,心下沉了沉。
前朝的禁香,城南水缸上詭異的花紋,還有那個不知面貌的女人以及闖入大牢的黑衣男子,種種聯系不得不讓他往一個地方想。
思及最近發生的事情,牧元璟心下冷笑。
牧沅柔和牧元易果真是親姐弟,都存著讓人厭惡的野心,牧元易若是以為不在京中就萬事大吉的話,那就太天真了,事情能不能被輕易揭過還要看看他手底下的隱世衙答不答應。
看來是時候了,他應該想辦法把牧元易那個蠢貨逼回京城,人還是放在眼皮子地下才更讓他放心些。
牧元璟輕抖馬韁,驅動胯下的馬快速地往王府行去,同時在心里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