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剛說完,夜謄便走了過來,先是給華鳳敬了一杯酒,因著是宴席之上,重臣和王爺輩分的陪著皇帝和各宮娘娘坐在那兒,其余的小輩諸如他們這一輩的,便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今兒原本就是在眾位長輩的跟前,因而并沒有那么多的顧忌。
一杯酒下肚,夜謄才低聲道:“溫宜縣主方才出去,可曾遇上什么人或事?”
夜謄的這一問,讓尹箢心下警覺起來,同華鳳相視一眼,見華鳳點頭了,才道:“是有見過一些人。”
夜謄點點頭,寒暄了幾句自個兒又是走了。華鳳和尹箢奇怪,但是當看到了夜謄走向誰的時候,頓時心里便不奇怪了。
因為夜謄走向了祁王。
估計這番話,是祁王讓夜謄過來問的。只不過,今日夜蘭等人的行動實在太過詭異,所以,當務之急便是找到奐禾。
華鳳的人手已經跑出去找人了,尹箢在宴席之上,只能是如坐針氈,卻還偏偏不能表現出來。
過了好久,祁王身邊的宮女走上前來,將一碗羹湯端到了華鳳跟前:“祁王殿下記著公主殿下喜愛喝著翠玉羹,特地讓奴婢給殿下拿過來一碗。”
華鳳笑著點頭道:“多謝三哥有心。”一面說著,一面將碗底的紙條也一并接了過來。
展開來一瞧,上頭只有三個字:玉湖,船。
當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華鳳的神色一凜,眼神猛然間往皇子的席位上瞟過去。
果然!
康王已經不見了!
連忙是朝著身后的公人招手,一面讓他們派人手過去玉湖那邊找,但不要驚動船上的人;一面是讓自己的人去回了淑妃。
康王是他們的一個大招,可如今看來,是有人要接著這件事,將這招給提前牽扯出來。
淑妃在接到蔣欽說的消息后,臉色微變,但是立馬便緩了過來,悄聲吩咐了幾句,往皇后的身邊那位剛剛生產完的虞妃娘娘身上看了一眼,笑著開口:“十三皇子怎么沒有出來呢?這么大的場面,妹妹也不讓咱們瞧一瞧十三皇子那粉雕玉琢的模樣。”
虞妃性子沉不住氣,一聽淑妃是在夸贊自己的兒子,臉上的表情好不得意,撫了撫自己的額角,笑道:“這場面大,往后有的是機會見識,倒是小皇子這年紀尚且小,臣妾是擔心,萬一這小皇子受傷了,臣妾這個母妃可不得心疼壞了?”
端妃喝了一口酒,慢慢道:“皇上跟前,伺候小皇子的人應當更是十二分小心,又是怎么會讓小皇子出事了?妹妹未免思慮過度了。”
淑妃沒有再出聲,只是瞧見了,周皇后身后的宮女上前耳語了一番,周皇后的臉色驟變。
尹箢眼觀六路,雖然聽不見上面的后妃們嘴巴動著到底都說了什么,但是將所有細節看的一清二楚。
包括淑妃轉瞬即逝的錯愕,還有周皇后驟然一變的面容。
事情牽扯的仿佛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復雜的多,但是奐禾……
她是萬萬不能把奐禾給丟棄,不管的。
今日若是隨著他人肆意對奐禾做什么,那么明日,這伙人就該欺負到自己的頭上來了。何況奐禾是自己的親信,如果奐禾真的被牽涉到什么事情當中,那么自己也是難辭其咎的。
將周皇后的表現盡收眼底的淑妃,對著蔣欽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雖說在今日這種時候將康王給扳倒有點兒可惜,但是若是沒有什么作為,估計他們自己就要反受其害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是不是還在宴席之上,但是已經看不見端王的人影了。
淑妃默默地喝下了一碗羹湯,看著眉目間有著掩飾不住的得意的神情的虞妃,心中已經了然。
十皇子已經大了,氣度上來說,比虞妃要沉穩太多了。在下首安靜地吃飯,再是禮貌地同別人交流,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異常。
然而,與此同時,祁王也消失在了現場。端妃瞧了一眼自己兒子消失的方向,掩飾了自己心中的不安。看來今夜注定是不會平靜了。
華鳳雖然已經嫁出去,但是生在了宮里,嗅覺自然是比旁人要靈敏的多了,左右尋了一下,到底是不放心,祁王端王現在都已經不見了,想了想,便讓林瑤陪著尹箢一道去萬壽宮,去太后宮中。
林瑤聽到下人的來報的時候,心里奇怪的很,但是看著華鳳的神情很嚴肅,尹箢又是臉色有些蒼白,便也沒時間多問這么多,帶上了自己的人,向歡寧解釋了一下,便帶著尹箢去了萬壽宮。
在走到萬壽宮的一路上,林瑤不知道為什么,心里也跟著緊張起來,尹箢一句話都不說,只是跟在林瑤身側,腳步匆匆地往萬壽宮的方向走。
方才在宴席之上的其樂融融都已經不見,等到林瑤和尹箢二人一起趕到萬壽宮的時候,額上已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在這寒冬臘月的時候,額上居然能沁出一層汗珠,這讓寧太后驚訝了一番,看著兩個孩子明顯是神情有些慌張的模樣,不由得皺緊了眉頭:“這是怎么了?”
尹箢聽到寧太后發問,猛然間便跪了下來,帶著哭腔道:“太后……”
林瑤也是讓尹箢的舉動給嚇了一跳,寧太后驚的連忙從道:“好好的哭什么?”一面問,一面看向林瑤,見林瑤也是一臉驚訝的模樣,顯然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福伽帶著其余下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茜蘅在里頭伺候,寧太后這才將尹箢給招到自己身側:“這到底是怎么了?”
尹箢也顧不上太多,林瑤也不是外人,便將方才的事兒都說了一遍。
等聽完了,林瑤大驚:“你怎么也不曉得瞧瞧我是不是在?怎么就能跟著人出去了!”
尹箢咬著自己的嘴唇,不知道要說什么好。當時真的是酒勁上來了,根本就沒有顧慮到這么多,但是現在后悔,真的是為時已晚。
夜蘭等人用的手段極其低下,但凡是清醒一點兒的時候,她都是不會中了別人的計策的。
寧太后聽罷,沉吟了一下,正想要開口問,福伽卻走了進來,神情凝重地上前,尹箢便知曉,估摸著已經有人將話給傳到了萬壽宮來了。知趣地走了下來,在林瑤身側站定。
其實如果真的只是夜蘭等人的作為,她倒是根本就不擔心,因為夜蘭等人定然沒有這么好的腦子,想的了這么大的一張網,但是看著情形,應該是夜蘭根本就是讓人給利用了,最終的目的,估計是想要將尹府給陷害。
而這個突破口,就是自己!
心里發慌的很,只要能夠挨過了十三歲,尹府就安全了,不會再有家破人亡,可是現在險情明顯是已經來了,不知道尹府是否能夠安然地度過這一次的危險。
林瑤看著尹箢這模樣,悄悄兒地握住了尹箢的手。
寧太后聽完了福伽的報告,神情陡然一變,一改往日溫和的模樣,眼神陡然間迸發了殺意。
這才是真的寧太后!
浴血走上鳳位的寧太后,在遇到威脅自己的人事時,才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尹箢突然間意識到,這次完全是將自己擺入了一個旋窩當中。現在想起來,也不知道自己沒有上前去追奐禾,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寧太后沉默了一陣,道:“擺架,哀家要去乾清宮。”
乾清宮,今日擺宴的地方。
福伽應聲下去辦了,寧太后又是看了一眼尹箢和林瑤,道:“你們二人就在萬壽宮,哪兒都不要去。阿瑤,你多照顧著阿嫵一些。”
連寧太后都嚴肅了起來,林瑤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茜蘅伺候寧太后洗漱了一番,打扮好了,這才前往了乾清宮。
尹箢現在心里除了發慌,簡直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上一世根本就沒有這一遭,若是這個坎兒自己過不去,估摸著往后也是要難過一段時日了。
祁王和端王一同來到了玉湖邊兒上,端王瞧見祁王也來了的時候,臉上寫滿了訝異,但是轉瞬也明白了過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祁王自然明白,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湖邊,有著大樹的遮掩,船上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發現他們。
而遍布玉湖的侍衛,有一半已經上了船上,還有一半,已經讓他們的人手給鉗制住。
湖上的船只此刻燈火通明,這只船只,是康王專用的船只。
奐禾此刻,就在那只船只上。
原本在被人莫名其妙地抗過來的時候,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當看到了坐上一臉肅殺的康王,以及康王身側那個女人的時候,奐禾陡然間明白了過來,眼睛倏地睜大。
康王身側的女人,是十二皇子的生母岑貴人!
岑貴人入宮不過五載,卻已經有了一個三歲的十二皇子,今日不知道為什么岑貴人會沒有出現在宴席之上,但是岑貴人和康王在一起……
奐禾隱約已經知道了發生了什么事,頓時心底便明白了,知道自己今日是逃不開了,但是如今心中唯一的希望,是尹箢萬萬不要追過來,否則,這事兒便牽涉到了尹府。
康王面色陰羈地看向了地上的奐禾,想破了腦袋也想不起來這是誰身邊的人,只是覺得在宮里并沒有見過。臉上已經不見了方才的激情時的潮紅,可岑貴人臉上卻仍然殘留未曾退去的潮紅,二人到底在做什么,已然是昭然若揭。
“你是誰的人。”
康王陰沉沉地發問了。
奐禾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根本瞞不住,與其等康王的人查出來連累尹府,倒不如自己便先承認了是尹府的人,于是便道:“奴婢……奴婢是溫宜縣主跟側的丫鬟……”
岑貴人聽到了溫宜縣主四個字的時候,臉色陡然間一沉。康王瞧了一眼岑貴人,安撫地將手放在了岑貴人嬌嫩的手上,用力地握了握。
岑貴人抬頭,看到康王的時候,不由得覺著心里頭暖烘烘的。皇帝也許能給自己榮華富貴,但是卻根本不能給自己一份安心。
這種安心,只有康王才能給自己。
“你先回去,免得讓人起疑。”
康王低聲道。岑貴人雖然私心里根本不愿同康王分開,但眼下的情勢不妙,既然已經讓人給發現了,還是自己走為上策來的好。含情脈脈地再看了康王一眼,然后戀戀不舍地走了出去。
見岑貴人走了出去,康王才再次沉下了臉,可臉上卻又帶了一絲奇異的笑容。
見船上的人影有了晃動,祁王仔細瞧了瞧,然后對身后的人手道:“把人扣下。”
現在岸上是于他們來說有利的形式,只要人一上岸,就能將其扣下。當人從船上出來的時候,他們也看清楚了,是岑貴人。
船停靠玉湖中央,岑貴人是坐小船上岸的,岑貴人一上岸,便讓祁王的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扣下,等到岑貴人驚慌地掙扎的時候,已經讓人給帶到了另外一處安靜地坐著。
岑貴人豈能安靜?但是讓人給捂住了嘴巴,半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朝著玉湖湖心的船只看了半日,岑貴人終于是無助地流下了眼淚。
船上突然間響起了一陣鞭笞的聲音,還有奐禾的慘叫。祁王端王皺緊了眉頭,雖然不過是一個丫鬟,但是這是尹箢身側倚重的丫鬟,愛屋及烏。
等到鞭笞的聲音停止了,端王身側的人也已經回來稟告:“太后娘娘已經到了乾清宮,此刻皇上、皇后并三妃都在乾清宮偏殿,皇上已經派人前來玉湖。”
端王點頭,同祁王互視了一眼,然后道:“點燈。”
霎那間,圍繞玉湖周圍的燈火都被點亮,這陣仗自然是驚動了船上的人,康王在里頭正忙著虐待奐禾,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正想要拿起桌上的蠟燭,將蠟燭油往奐禾身上滴的時候,手下卻慌張地不顧一切地闖了進來:“王……王爺,玉湖周圍,燈火全數點亮了……”r1152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