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遲稍稍沉默了一下,道:“軍中下令,原先我的位置,讓周家人給頂了,我一無身份背景,二無后臺靠山,到西郊狩獵場,或許是我的機會。”
二人一聽便明白了,方遲在軍中的時候,估計軍功不少,惹人眼紅了,如今正好讓周家人給頂替了位置,便干脆到了西郊狩獵場,一來,是可以躲避一下鋒芒,二來么……或許,這邊有什么更加好的出路,也未可知。
尹家兄妹都不是笨人,方遲估計如今已經是誰的手下,許多事情不好說,就算方遲如今已經叛變,到底心中掛念著他們,這也夠了。草草說了再見,便朝著主營帳走去。
二人出來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再不回去,估計就會現了。匆匆地回到了營帳里頭,尹恒淡淡地瞥了二人一眼:“去哪兒了?”
尹箢吐了吐舌頭,道:“散步去了”
尹恒沒有再說話,但是將尹箢跟前的酒給拿走了,換上了純粹的果子汁:“不許喝酒了。”
尹箢不敢不答應,只好乖乖地呆在尹恒身邊,喝起了果汁。
這時,上來了一陣的舞姬,這些舞姬個個妖嬈,僅僅胸前裹了一塊兒抹胸,輕紗罩在身上,妖嬈身段便顯露出來,看的尹箢臉上一紅。
她上一世的時候沒有陪皇帝參加過這種類型的宴會,所以未曾見過這樣的場面,雖然說向來知道這任何人家里舞姬都是分為兩種的,一種,便是她們女眷平時看的,不過是折子戲,舞姬額沒有這樣妖嬈風韻;而另外一種。是專門給男子準備的,豐滿妖嬈,就如眼前的這對舞姬一樣。
尹箢瞧瞧地瞄了尹恒尹仁一眼,現兄弟二人的臉色都很正常,再是看了看祁王,也很正常,在座的男人的表情都很正常。反而是她們這幾個沒有出閣的姑娘家。羞的不知道往哪兒看了。
唉,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尹箢心里無端地冒出來這么一句話,盡管自己跟前的舞姬是同自己沒有關系的。但是還是不喜歡起來,大約女人的天性就是如此,不會喜歡這種對男人來說有致命誘惑的女子。
等舞姬都下去了,西北王出列。大聲道:“皇上,我女兒玉陵今日的事情。有件事,想要和皇上說。”
皇帝今日高興,雖然讓玉陵的事情嚇了不小,但是自己今日成果頗豐。因而心情不錯,便道:“有什么事,你說便是。”
西北王道:“玉陵今日的性命是祁王殿下所救。加上玉陵今日,正是為著前去尋找祁王而受傷的。因而我在這里請求,皇帝陛下您能滿足我們玉陵小小的愿望,讓玉陵,嫁與祁王為王妃!”
尹箢聽的一愣一愣的,聽到最后一句的時候,尹中元已經要砸了被子了,好在一旁的寧親王立即控制住尹中元的手,才沒有將手中的杯盞給砸出去。
尹箢沉默地看著西北王,他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是不是?尹仁面色陰沉,正想要站起身來說話,卻是讓尹恒給一把按住了肩膀。
尹仁驚訝地看向尹恒,只見尹恒微微地朝著自己搖頭,尹仁心知,這或許是皇帝已經有想法了,只得是忍下了腹中的怨氣。
祁王起身,面容嚴肅地道:“父皇,兒臣今日,對玉陵公主不過是盡地主之誼,憑誰,瞧見玉陵公主受傷都不會見死不救,西北王莫是要將性命這樣的大事交予本王,倘若今日救玉陵公主的,是一個普通的侍衛,難不成,西北王您也要將玉陵公主嫁給那個侍衛?”
西北王讓祁王給搶口的啞口無言,皇帝在座上卻道:“此事,咱們容后再議。”說著,便又是開始了熱鬧的宴席。
尹箢卻徹底坐不下去了,尹仁也瞧著西北王不順眼,看著尹箢難受的模樣,干脆地道:“我陪著你回去。”
尹箢點點頭,同尹仁一道去了外頭。
走到一半的時候,尹箢卻突然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道:“四哥,你說這嫁人,怎么就這么難呢?”
身邊的人嫁人都挺順利的啊,大哥娶華鳳,四哥娶林瑤,為什么偏生到了自己身上,就是有這么多的波折呢?
尹仁看著尹箢落寞的面龐,心中心疼的緊:“不打緊,這世上什么好男兒沒有?求著要到咱們家來的人可不少,你莫是要自個兒傷心難過了。”
尹箢咬了咬嘴唇,皺著眉頭道:“都是這身份惹的禍,若是平常人家的子弟,哪里有這么多的煩心事?訂了親又是哪里敢反悔的!”
尹仁只得好好兒地安慰了尹箢一路,送她回了營帳,自己卻也沒心情去宴席上了,干脆回了自己的營帳,順便,派人去盯著西北王的營帳。
這次西北王是真的惹到了自己了,他就不信,還抓不到一點兒西北王的證據了。但凡是有什么紕漏,可不要怪他不給面子,管他是什么王,他統統都要你完蛋!
夜半的時候,尹箢突然夢魘了。
夢中,她看到了玉陵得意的笑容,看到了慕九輕蔑的嘲諷,祁王摟著玉陵的腰身,端王摟著慕九的肩膀,臉上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一轉身,是尹府的大宅子,可就像上回夢魘的時候一樣,整個院落都呈現蕭條衰敗的跡象,周圍偶爾經過幾個下人,面色灰白形容枯槁,尹箢哭著問他們尹恒和尹仁在哪里,卻根本就沒有人搭理她。
再一個轉身,她居然來到了尹家祠堂,只見一個個牌位放在那里,上頭居然有尹中元尹恒尹仁的名字,這回更是加上了華鳳和林瑤的名字,尹箢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卻現自己的手……
長長的指甲,干枯的雙手,崩潰地跑到了湖邊一照,現自己已然是一個老婦人。空中不斷回旋著一句話:不得善終,你不得善終!
尹箢知道是夢,卻偏生醒不過來,夢里的自己拼命地跑,而現實中,汗水已經浸透了中衣,絡禾喚了她好幾聲都不見有反應。心知大事不妙。
這情況是不妙。尹箢剛剛回了自己的營帳,半夜里居然燒了,驚的絡禾連忙去請了太醫。又是去尹中元和尹恒尹仁那兒匯報了一下,現在父子三人正站在尹箢的營帳前,尹仁最是顯得焦慮的一個。
想了想,尹仁還是走到了尹恒身邊。道:“大哥……小妹方才問我,說為什么嫁人這么難。這祁王的事,咱們到底要怎么做?”
聽著尹仁的話,尹恒心中一緊,尹箢甚少求什么。這一次,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來,可見對祁王許是真的用了心的。沉默了一會兒,道:“一會兒大哥進去同阿嫵說。”
尹仁點點頭。這種感情況下,也只能是尹恒進去和小妹說話了,畢竟尹箢從小對尹恒就是非常依賴的,勸說這種事,還是尹恒拿手。
只是,從未見過自己的妹妹受委屈,這從小到大的,她什么時候受過委屈了?作為兄長的,能不心疼自己的妹妹嗎?
太醫從里頭出來了,說是燒了,倒也沒什么大事,已經開了藥,吃下好好地睡一覺,出一身的汗,便好了。
尹中元點頭謝過太醫,自己卻沒有進去,讓尹恒進去了。現在的情況他知道,身為一個父親能不心疼自己的女兒么?只不過現在的狀況……他實在是有些無能為力。
尹恒走進去,坐在了尹箢的床邊,溫聲道:“阿嫵,可是還難受?”
尹箢從方才可怖的夢境里頭醒了過來,看著眼前溫和的尹恒,面容依舊是清晰清俊,自己的手也是白皙嬌嫩的,松了一口氣,可眼淚卻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大哥……”
喊了一聲“大哥”,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尹恒心疼地將尹箢抱在了自己的懷里,一邊輕輕地拍著尹箢的脊背,一邊道:“沒事,那都是夢,不怕。”
他方才聽絡禾說了,好似尹箢一直在叫著什么不得善終之類的話,心知她夢魘了,夢魘了醒過來便好。
尹箢趴在尹恒的懷里,可心情卻是完全不能平靜下來,委屈一股腦兒地涌上了心頭:“只剩下幾個月了,怎么就突然冒出來一個玉陵公主呢……”
尹恒一愣,原來是還在糾結祁王的事情?
“不過是一個漠北的公主而已,不用將這樣的人放在心上。祁王也不是那等人,他答應過你,唯娶你一個人,對不對?”尹恒溫聲道。
尹箢點了點頭,還想說的話卻沒有說出口。趴在尹恒的肩上哭夠了,這才再次睡下。
尹恒在一旁照顧著,知道尹箢真的睡了,伸手一探尹箢的額頭,現仍舊是燙,心中雖然是著急的,但看著尹箢眼角依舊掛著的淚珠,伸手抹去,撫著尹箢的頭,低聲道:“不怕,萬事都有大哥在。”
走出了營帳,卻現祁王也在,見到尹恒出來了,連忙上前:“阿嫵她……”
尹仁冷哼一聲,要不是你,我妹妹至于這樣么?要不是看在你居然冒著風險過來看她的份上,我早就將你打趴下了。
尹恒走上前,拍了拍祁王的肩,寬慰了一句:“如今已經不打緊了,此事同你無關。”
祁王表情松了一些,尹恒卻緊接著道:“王爺,在下雖為臣子,但有些話,不得不再次問你一句。”
祁王點點頭:“你且問便是。”
“你是真心想待阿嫵好的?”
“自然!”祁王說的毫不猶豫。
尹恒點頭,繼續道:“阿嫵的性子你也曉得,絕不可能接受同玉陵公主共侍一夫。”
祁王默了默,繼續點頭。
“恕臣丑話先說。”尹恒毫不客氣地道:“阿嫵此番若是同王爺退婚,我們兄弟二人自然會幫阿嫵再找一門親事,加入尋常勛貴人家,許是能過的更恣意一些。倘若王爺不能將這件事給解決了,我們父子三人,也是不能讓阿嫵下嫁的。”
祁王沉默了半響,此刻已經即將天亮,尹仁也不喊困,站在這里,靜靜地等著祁王的答案。
等到天空微微有些泛白的時候,祁王舒了一口氣,看著尹恒,眼神居然有些亮:“我曉得怎么做了。”然后深深地看了尹箢的營帳一眼,對尹恒道:“告辭。”
尹箢本就不是什么大病,來得快,去的也快,但是華鳳的消息收到的就是快,第二天一早的時候,便已經派人來西郊狩獵場,說是要接尹箢回府,左右尹箢也覺著沒意思,干脆便跟著華鳳的人回府了。
回了府里的尹箢雖然已經恢復過來了,但是神情卻依舊是有些怏怏的,華鳳已經知道了里頭的事情,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索性便讓鈺軒整日陪著尹箢,倒也算是給尹箢解悶了。
如今尹府的狀況實在是有些壓抑,伴隨這老太太身子日漸不好,府內各房也已經開始攛掇起來了,平日里算是不怎么活躍的四夫人都已經開始籌劃了。
華鳳干脆便讓尹箢不要回去了,反正公主府的地方夠大,每日去榮喜堂給老太太請了安就回來,省事的很。
只不過,前朝那邊就不大平靜了。
先是狩獵場的事情,有人暗中襲擊皇帝,讓柔弱的虞妃給擋住了飛來的箭,估計是用了最重的弓,虞妃當場斃命,皇帝下令徹查,結果在箭頭上現了一個倒鉤,這種倒鉤是西北人專用的箭,皇帝一個震怒,將西北王和玉陵公主給扣押了起來。
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玉陵公主的事件,此前還奉若上賓,但是自從西郊狩獵場回來之后,西北王和玉陵公主卻突然被扣押,并抓出了他們背后的軍師——銀瑞皇后。
現在三人都被扣押在了大周境內,當更加重大的一件事,就是祁王在一個月后將帶兵前往漠北之地,與韃韃進行再一次的戰爭。這一次,尹家的兄弟也跟著披甲上陣,但是能力不足的勛貴子弟,卻被勒令制止不許加入。
尹箢接到這消息的時候,正在練字,突然間手抖了一下,心底蔓延出了喜悅,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知道了。”
五日后,祁王便收到了一個平安符,是尹箢親手所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