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正文
第壹壹壹章路難行
一片緘默。
大夫人不笑了,柳眉暈殺,鳳眼含威,不知從哪里拔出個銅鞘鏨花如意柄短刀來,但聽風散卻無影,正不知所措間,突聽“呯”一聲,隨望去,竟是刀尖釘入粉墻半截,有聲含戾狠道:“是誰禍禍了我家五叔,還不自站出來招認?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娘可沒多少耐性陪你們耍!”
溫善美婦秒變母大蟲!
舜鈺幾個心尖顫顫,不約而同后退三四步,馮雙林不察,待發覺已晚,自個獨立大夫人蕭蕭肅殺。
“竟是你!”大夫人厲喝。
馮雙林眼見她又把手探入袖籠,不曉得再掏索甚么兇器,心一凜,顧不得其它,忙作揖沉聲道:“大夫人三思后行,且聽馮生幾句言可否?”
“你有何遺言,盡管一次說盡。”那小七學著大人語,說的脆生生,舜鈺不落痕跡的瞪過去,真想掐死他。
馮雙林道:“吾非龍陽之輩!想必大夫人不信,卻也不敢全信,俗說捉奸見雙,又不證見,你如何斷得吾罪?”
轉而繼續道:“吾等一眾由梁國公府遣派車馬,至國子監遞請帖,由司業吳溥親送進車輿,在‘崇教坊’被民眾看得分明,若是非死即傷復轉,大夫人置梁國公府鐘鳴鼎食之績業、將門虎輩之威名于何處,即怕你無懼,又何苦牽累無辜的吳大人。“
頓了頓,側身先瞪一眼諸生,再指向崔忠獻道:”他為高麗皇子,皇姐為昊王貴妃,大夫人今日所為,竟不懼傷及國體顏面么?”
崔忠獻沒好氣的模樣:“魏國公府乃詩禮簪纓大族,亦不是好欺負的。”
那管家老兒拈髯,湊至大夫人跟前,低聲竊語幾句。
大夫人哼了聲,再不多言,一把拎起小七:“渾身都濕透了,帶你回房換衣裳去。”
走的極快,轉眼繞過廊角,瞬間不見影。
老兒過來笑請:“大夫人性情人,望各位爺海涵,請隨我來,再過一射之地即是花廳,吾家老爺正在恭候。”
馮雙林氣哼哼走前頭,舜鈺等幾貪生怕死之輩,倒底理虧,畏畏縮縮跟后頭。
哪想走沒幾步,方被出賣的大師兄忽兒頓住,回身雙目如刀,狠狠剜他們良心。
其他人俱裝死,舜鈺無法,硬著頭皮前作揖笑道:“永亭兄才思敏捷,不愧為國子監翹楚,眾生楷模,方才一番話字字珠璣,不止大夫人被唬退,吾等聽了亦是心悅誠服。若非是你,此刻只怕我幾個早缺胳膊少腿啦!”
想想又呶嘴兒:“你年歲我們大好幾哩,大人不記小人過罷。”
馮雙林冷笑道:“你們可真好!今的帳日后再跟你們細算,前還不曉有甚么兇險,即說我年長,必須聽我的來,若再有陷他人不義之形,我有的是法子整治。”
“聽你的,全聽你的!”舜鈺一干諂媚陪笑,怎么看怎么還是生氣,馮雙林崩緊下頜,直朝前走,再不理他們。
才近月洞門,已聞陣陣呼喝聲成風,再往里探看,不由瞪眼瞠目,竟是十數人在熱火朝天操練武藝,但聽的棍棒坪嘭銳響,你來我往的拳腳廝殺不絕。
管家老兒一指央石子漫路:“諸位爺穿過此道,前即是花廳,我還有旁事,不再奉陪。”轉身要溜。
崔忠獻一把攥緊他衣袖,面色不霽道:“我也有旁事,徐藍不想見了,你帶我出去。”
“這位爺確定?”管家老兒笑瞇瞇的,話音卻一提,怎聽得人脊背冒冷汗。
“我玩笑的。”崔忠獻松開手,還替他撫兩下衣抓糾起的褶皺,回頭迎一干薄蔑目光,若無其事的訕笑。
馮雙林則一錯不錯盯著園內,半晌才板起臉道:“看情形這府眾人是把我們全恨了!前頭刀劍無眼,削個耳朵剃個鼻子的純屬誤傷,反奈何他們不得。”
他朝另兩武生看去:“你倆身高體健,有些拳腳功夫,可再前打頭陣,若有飛鏢利器還可一擋。”
又朝舜鈺幾個道:“你們間大步走,勿要顧盼四周,眼亂則心慌,心慌猶顯腳底虛浮,反讓他們覺你有鬼,我后斷尾。若有誰不聽,非要自做主張,出了事與吾等無關。”
舜鈺與崔忠獻還算鎮定,張步巖苦著把臉要哭了,他原還竊喜被邀來,能與梁國公府扯關系,可算攀到根高枝兒,哪想卻是來玩步步驚心的。
石子路距花廳也五十余步,并不算長,卻耳邊風聲颯颯,塵起四散如煙,眼前有刀劍耀眼,光華雪練閃過,還夾雜男叱女笑聲,舜鈺余光瞟到一綠鏢被武生手彈回,九節鞭尾似要舔她的手臂,卻觸衣間倏的縮回,喘口氣驚覺張步巖被撲面而來的龍須鉤爪嚇得腿軟趔趄,朝前即要撲倒。
舜鈺一把掐住他的胳臂,崔忠獻心領神會出手,架著他另一胳臂目不斜視前行。
短短一路,好似走完長長一生。
花廳里并未見著梁國公徐令,卻是那管事老兒不知走的何處暗道,已閑等在那里,還有十數姿容俏麗的丫鬟打搖著花鳥大團扇,紫檀圓桌擱著數個深碗瓷盤,皆裝滿冰漬的瓜果鮮蔬,還擺了名茶及各碟式樣的糕點,但覺軟香撲鼻,崔忠獻來之安之,撩起半洇半干的襴衫下擺,索性坐于椅,拈起顆紅津津帶漿兒新剝的圓眼荔枝,不客氣的丟進嘴里嚼。
一個丫鬟乖覺的走至他身后打起扇子,那徐徐的風,都似別旁處要強勁些。
馮雙林等則站著不動,心里皆有氣,也不問那管事老兒是何意,隨他愛說不說。
園里操練武藝處走來個魁偉男子,相貌冷峻,眉眼同徐藍頗相似,周身更多一份成熟威猛之勢。
后緊跟過來個年輕女孩兒,一身水紅衣衫,手里攪著細長軟鞭,圓圓臉盤紅撲撲的,雙目如白水銀里養著兩丸黑水銀,左橫右掃把他們細看。
管事老兒介紹男子是徐藍的三哥徐毅,那女孩兒是表小姐,名喚袁雪琴,過兩年等及笄,是要和徐藍成親的。
講得直言不諱,其意立現,是說給那小相好聽的,識相的趕緊知難而退,莫要在此平地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