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正文
第壹柒零章鹿鳴宴3
鹿鳴宴起源于前朝,會設賓主、陳俎豆、備管弦,牲用少牢,歌鹿鳴之詩。
僅以鄉試,得太子親駕,沈次輔主考,倒還前所未聞。
長吏哪敢怠慢,各桌的珍饈美味,竟是往年要精致許多。
秋后的蟹九黃十膏,最是肥美時候,若是蒸熟來吃,勢必得掰腿揭蓋,揪心扯肺,還得用指甲助著吮黃吸膏,這番動作下來,舉子執筆之手,手間黃淋淋,鮮腥腥,實有些斯掃地。
那長吏請的廚子倒也心思巧,把大螃蟹里的蟹肉及黃剝剔干凈,用姜蒜末兒拌了去腥,重塞回蟹殼里,再整個兒裹粉放入香油煠,但見蟹殼紅酥香脆,遂撈起,大刀闊斧斬成四塊攤菊花盤里,舉筷箸挾來吃,竟又別是一番滋味。
每人面前一盤子,舜鈺吃了一塊,覺得味美,忍不得又挾一筷子。
一個侍衛端了盤蟹來,說是沈大人不好此口,遂賞給解元。
舜鈺怔了怔,是她記錯了麼?那前世里自個剔出的膏黃及蟹肉,又是進了誰的腹?!
忍不得偷瞄了瞄沈二爺,恰他似也眸子無意的望來,舜鈺把眼兒避開,算罷,他說不愛不愛罷!
沈澤棠笑了笑,朝敬酒的官員婉拒,只是吃茶。
太子似乎對這蟹的做法頗贊賞,問長吏這廚子是何來歷,長吏作揖陪笑道:“在王姑娘胡同有家‘憶香樓’,專做烤鴨買賣,生意頗興隆,聽聞衙署要辦鹿鳴宴,店主毛遂自薦而來,并擬十數樣菜色與下官,下官看著新別致,嘗了其一二,味道頗鮮美,遂大膽啟用。“
”你倒有眼光!“太子掃溜滿桌,又問:”即是會做烤鴨,怎不見有此菜色?“
長吏忙回稟:”這果木烤鴨,實需廚子立身側現片現吃,思恐太子尊貴,豈容生人近侍,遂不敢命其。“
太子搖頭道毋須風聲鶴唳,那長吏得命,即吩咐衙衛去后室引廚子而來。
沈澤棠略想了想,命錦衣衛指揮使立太子椅后,又朝沈桓使個眼色,沈桓會意,移步立太子左手邊。
稍過片刻,身穿荼白麻衣戴帽的廚子,端一盤油光紅亮的大肥鴨子而來,揭開木箱子,里頭皆是寒光凜冽的鋒利刀子,指揮使神色嚴肅,迅疾拔刀、護在太子身前。
那廚子倒也沉穩,不言不語拿起一小刀,開始片鴨,他手法極快的揭酥紅鴨皮,片粉白鴨肉,須臾功夫,已擺滿滿一盤。再用面皮將鴨肉、蔥白瓜條等裹之,由侍從遞至太子面前。
太子笑看一眼,轉而朝沈澤棠道:“此次秋闈科考,沈大人最是辛苦,此鴨肉卷、沈大人先品嘗才是。”
侍從又把盤兒遞至沈澤棠跟前。
太子之心昭然若揭,沈澤棠豈有不明白之理,倒底還是怕死的。他笑了笑,拈起吃了口,慢慢嚼了。
卻再也不吃,只看向那廚子,頗有贊賞之意:“與京城全聚樓的,倒多了南方廣東的鮮甜,我不嗜甜,否則定多吃些。”
太子這才拈起另一卷吃了,很是喜歡,命侍從打賞,那廚子跪謝不提。
舜鈺瞧著那廚子面熟,細打量一番,不由暗暗吃驚,竟是蕭荊遠。
他已不副初見時的落魄模樣,此時倒有些富態商賈的雛形,想必憶香樓被他經營的頗有聲色。
忽而想起姚勇說的軍那樁事兒,蕭荊遠用枝木搗穿蘇崇的后庭。
.........看著那烤鴨從尾穿到頂倒掛于鉤,舜鈺忽有些反胃。
再看他得太子打賞,似乎并不意外,偶爾看向沈二爺的目光,陰沉沉的。
舜鈺心一動,卻不及多想。
教坊司的藝人已魚貫而入,但聽龍管緩吹,翠袖調笙,容顏嬌好的伶妓扭擺腰肢,踏歌而行。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清脆悠揚的歌喉余音繞梁,直唱的晴日漸移珠箔影,暖煙深護瑞爐香。
”那伶妓不是王美兒麼?“太子忽然低低笑道。
沈澤棠也笑了:”太子竟也認得她?“
”偶幾次在徐首輔府有見過。“太子說的頗不以為意:”莫看徐首輔老將所至,倒挺疼惜這王美兒,或許年紀大許多緣故,像待女兒般。“
沈澤棠噙起嘴角,太子還未納妃,不懂情關。
若是真心疼惜,怎會任由王美兒在教坊司受盡糟蹋,其的官員大吏還是徐首輔遣人領去。
目光不落痕跡的看向馮舜鈺,鴨子不曾碰,倒把兩盤炸螃蟹吃得精光。
螃蟹性寒涼........不該因看她愛吃,便把自已那盤給她.......。
喚過沈桓低聲吩咐幾句。
沈桓遞來一盅酒,道是沈大人賞的。
沈大人賞的酒,豈能不吃?
舜鈺很識實務的接過,還笑著道了一聲謝。
仰頸飲盡,卻怔了怔,是溫過的黃酒,熱熱地穿腸過,去把脾胃來暖。
往昔沈二爺吃過螃蟹,總會用銀吊子來燙黃酒,逼著她也要陪他,喝一小盅。
前一世的孽緣,最近總會無意的想起一二,舜鈺嘆口氣,實在不該去想的。
伶妓唱完了曲退下。
忽聽得太子命長吏傳話道:“新舉子皆是才高八斗,彩風流之輩,酒已過三巡,自然要以作詩助興,以鹿鳴宴為容,需六韻,首韻破題,仿科場省題詩體來作。”
眾舉子躊躇不定。
太子及沈大人皆在此,若詩作的好,定能一鳴驚人,得他二人賞識,那官運仕途定是繁華如錦。
反之若敗北,那前路黯淡再莫指望。
一時竟都謙虛禮讓,無人敢開之先河。
太子看著百數舉子推諉,心不悅,臉色頓時冷凝起來。
沈澤棠溫善道:“你們莫惶恐,只是作詩助興罷了!馮解元,不如你先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