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緋聞錄

第貳叁零章 玩權術

第貳叁零章玩權術

第貳叁零章玩權術

戌時,今夜月‘色’分外明朗,映得御道如覆白霜,偶有打更的宮人,縮肩耷腦一銅鑼,驚飛起枝梢間一只寒鴉,忽聽濃黑夜幕里,有噶吱噶吱聲漸近,便見得四人抬著官轎,健步如飛直朝午‘門’而來,那里已停著頂大轎,幾盞燈籠里火光幽紅。.。!

待轎穩,沈容打起轎簾,沈澤棠撩袍端帶而出,恰瞧見徐炳永正在望月,心一凜,前作揖見禮。

“長卿隨我邊走邊聊罷。”徐炳永清咳一嗓子,輒身朝午‘門’內走,他面龐很肅穆,目光炯炯。

沈澤棠給徐涇使個眼‘色’,徐涇會意,退至十數步開外去。

空氣透著寒涼,徐炳永看了看沈澤棠,披黑‘色’大氅,神‘色’溫和沉穩,端得明月清風一身。

他收回視線,望向奉天殿那歇山頂翹起的角檐,默了默,才沉聲道:“長卿認為我待你如何?”

”徐閣老待晚輩一直很好。“沈澤棠笑了笑,有多好呢,誰也說不清楚。

徐炳永并不介意,他也隨口一句,能更好引出下面話罷了。

”皇急詔內閣入殿議事,實為廢太子而來。司禮監那幫閹人,在皇耳邊讒諂佞邪,‘欲’另立五皇子朱禧為儲君。”他冷笑道:“當我不知麼。幼主旦得繼位,他們即可把持朝政,擾‘亂’綱紀。長卿可還記得,武英朝的掌印公公劉晟?”

沈澤棠頜首:“那時武宗皇帝年幼,為防外戚專權,由司禮監輔佐批答天下奏章,劉晟大權在握,以杖殺五十六位朝賢臣聞名。”

徐炳永目光深深地看他:“皇染疾鮮御外朝,政事皆由太子決斷,他秉‘性’謙遜、政務勤勉,廣開言路且從諫如流,此期間雖無功,亦無過錯。說于長卿聽,希殿前議事時,你能與我戮力同心,共保太子得治天下。”

沈澤棠沉‘吟’少頃,方道:“徐閣老句句珠璣,亦是長卿所想,太子繼位,吾等輔臣自然助力。只是。”

他略蹙眉看向徐炳永:“只是閣老忤逆皇心意,即便太子不廢,遷怒之禍難逃,您定當三思而后行。“

徐炳永拈髯,望著天際一顆星子滑落,語氣不疾不徐:“為吾朝江山社稷穩固,舍我一人又如何!況確已垂垂老矣,爾等論謀略政績猶勝于我,是該退位讓賢才是。”

沈澤棠未及開口,忽見徐炳永身軀微頓,他隨瞅去,奉天殿御路踏垛前,太子正跪于此。

幾位早來的閣臣,立側邊一臉無措,恰見徐沈二人漸近,頓時松口氣,圍簇來作揖問安。

徐炳永話不多說,昂首‘挺’‘胸’率先朝殿內走去,李光啟扯扯沈澤棠衣袖,低問他可知皇詔見為何事兒?

沈澤棠搖頭,只道謹言慎行四字,即跨過‘門’檻,抬頭已見皇帝端坐龍椅,蒼白瘦削,滿臉掩蓋不住的怒氣。

眾人禮畢,即聽得皇帝厲喝:“徐首輔,你可聽聞太子犯下的滔天罪孽麼?”

徐炳永心驚疑,卻面‘色’平靜道:”太后壽誕即至,禮部‘欲’在坤寧宮辦祭神禮,給太后及皇帝祈福。只聽聞太子為表孝心,辛苦搜得明器踏馬飛燕獻,若因此被言官彈劾為滔天罪孽,老臣愿替太子請罪。“

”你竟然不知。“皇帝冷冷一笑,命司禮監秉筆太監魏樘來稟話。

魏樘個子雖矮小,神情卻倨傲,他朝前幾步,慢掃一干內閣重臣,目光落于徐炳永臉:“徐首輔聽好嘍,太子得了這踏馬飛燕,恐是假的,請遍京城的鑒賞行家,有十七人,至太子府驗此物真偽。太子行事謹慎,此舉倒也無可厚非,只是啊,他把那十七人的十六人。“

故意頓了頓,尖聲細語道:“他把那十六人,都給殺嘍!徐首輔您莫不信,太子可是已招認不諱。“

徐炳永在朝堂捭闔多年,略沉‘吟’稍頃,即朝沈澤棠看去:”沈尚書那日也在太子府,你不妨來說說看。”

一眾的視線皆落在他身,魏樘輕笑:“萬望沈尚書據實相告,勿要左顧而言它。”

沈澤棠默了默,拱手沉穩道:“吾等皆知神靈由‘陰’陽二氣造化而成,陽為吉,‘陰’為兇,舉祭祀禮,貢奉神靈珍貴供品,以期出陽藏‘陰’,而達趨吉避兇,趨福避禍之念。而那踏馬飛燕初為贗品,眾人卻奉為真器,不察而登入坤寧宮,成為貢神祭禮,豈不是對神靈褻瀆,引天地之怒,害蒼生涂炭。若真如此,太子自然難辭其咎,如此想來太子誅殺鑒賞者,雖戾氣太過,卻也情有可原。”

李光啟為禮部尚書,前附議:“沈大人所說極是,禮有五經,莫重于祭,是以事神致福,此次主為太后及皇帝祈安康福祉,太子至善盡孝,倒也可諒。”

徐炳永跪下稟奏:“太子年輕沖動,本應將此干‘混’吃騙喝人等‘交’刑部處置,這為他不當,應罰他抄禪宗七經百遍,以彌其罪責。”眾臣亦隨之。

皇帝神情漸趨緩和,摒退魏樘,開‘門’見山道:“朕要廢除太子,現命內閣擬票擬,再‘交’至司禮監于朕批答。”

殿內安靜極了,一陣卷地風過,燭火噼啪爆朵‘花’兒,都令人心猛得緊縮。

徐炳永閉了閉眼再睜開,很平靜的取下梁冠,再朝皇帝深叩首:“老臣無法從命,請皇治罪。”

皇帝有些吃驚,不敢相信親耳所聽,戾言叱喝他:“你竟抗旨,是不要命了麼!”

徐炳永目光炯炯,嗓音更為宏亮:“今日我若不為,皇治罪,但我若為之,日后天下人皆要治我的罪。是以雖萬死,亦不為。”

“你貴為內閣首輔竟敢抗旨,好大的膽子。朕看來再用不起你,回鄉養老去罷!”

徐炳永磕頭謝恩,站起身來,利落地脫下緋紅官袍,與梁冠一并‘交’于伺立太監手,即甩著手,頭也不回的離去。

見得此景,皇帝頓時怒極攻心,臘黃的臉隱起黑氣,沙公公忙遞參湯。

他便慢慢吃下幾口,看向沈澤棠道:”廢太子的票擬,現‘交’由你來辦,你是否也要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