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時間眨眼而過。
晉王府天未亮就熱鬧了起來。大紅的喜字裝點在最顯眼的地方。匆忙進出的人們臉上也帶著笑容。
偌大的府邸里似乎只有懷安院一座小院兒是安靜的。
郭知宜站在院子里,仰頭看著天上寥落的星星,輕輕嘆息了一聲。
到底她和原身心靈并不相通。如果原身面臨這樣的情況,難過和落寞是少不了的。但是于她,理解歸理解,完全的感同身受終究是做不到。
“算了,不勉強。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少一點主觀因素的影響,萬一是好事呢?”郭知宜自言自語。
白蘇低眉走到郭知宜身后,為她披上外衣,“郡主若是心里不痛快,今日不露面也無妨,不會有人敢說什么。”
郭知宜輕輕搖頭,從空中收回視線,看了眼外面喧天的花光,“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落人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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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府中,也是從一大早就開始忙碌。
“節帥。”
“節帥。”
傅燕青身披輕鎧、佩刀執銳,大步流星地從外面走來,沿途下人跪了一地。
“哥哥,你干什么去了?滿身血氣的,哪像是要參加喜事的樣子?”傅小姐從鏡中看到來人,佯作不悅,出言抱怨道。
“出去辦點事情。”傅燕青說話惜字如金,他走了兩步繞到桌邊,放下刀,冰冷的目光環視一圈。在屋內忙活的下人們立刻紛紛行禮告退。
很快屋內就只剩下了兄妹二人。
傅燕青眼眸黑漆漆的,如同深潭,深邃內斂。他言簡意賅地開口,“我親自調查了你傳回的消息,確實無誤。”
傅小姐艷紅的雙唇微微挑起,然后又聽到傅燕青接著說道,“但是不全,還有一股暗流藏在更深處,尋常人連一線都窺不到。”
傅小姐細長如柳葉的眉毛微動,手指把玩著桌上的金玉飾品,“狡兔三窟……哥哥果然有先見之明,料到長安郡主并非普通的女流之輩。我提前來到京城,暗中密切留意她的一舉一動,沒想到竟還有漏網之魚。”
“不過不要緊,隱瞞是猜忌的種子,血脈至親之間也在所難免。長安郡主既然隱瞞晉王……呵呵,我們且袖手旁觀,指不定哪天這種子就枝繁葉茂了呢?”
傅燕青垂眸:“當初你非要選擇郭榮,我提醒過你這條路不好走。”
傅小姐微笑仰首,看向傅燕青,“哥哥怕我弄巧成拙?”
傅燕青沉默。
傅小姐咯咯笑了出來,“父親母親去世得早,我可是哥哥一手教導起來的,哥哥該對我多點信心才是。
我自然明白,長安郡主是晉王唯一的女兒,不可妄動。而且晉王大業困頓,若想圖謀生機,她定然是一枚重要棋子,所以我不會動她。”傅小姐起身,長長的裙裾掃過桌角,“至于以后,她如果老實,怎么鬧騰都隨她,否則……”
傅小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你明白就好。”傅燕青轉身出去,吩咐候在外面的下人,“時辰不早,快點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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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九,風煦日暖,宜嫁娶。
鹵部儀仗,彰顯天家威儀,宴樂儀衛,則向京師傳遞喜氣。迎親隊伍吹吹打打,簫鼓喧天,晉王府四處扎花點彩,入目盡是如火的紅色,比過年還要喜慶熱鬧。
這也在所難免。畢竟,郭榮大婚對晉王府來說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上至天子,中至朝臣,下至賓客幕僚,甚至府中的仆婦,都注目著這件事情。
郭榮一早就被一群熱情激動的丫鬟壓著好好拾掇了一番,面上白白凈凈,身上大紅袍、簪花帽等等一樣不少。都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一通收拾后,郭榮面色紅潤,意氣風發,看上去年輕了好些歲。
臨出門迎親之前,郭榮在門口冷不丁地瞧見了安靜立于人后的郭知宜,突然恍惚了一下,他下馬走到郭知宜面前,踟躕片刻,像是想說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沒有說出來,只眼中浮出一抹愧疚。
郭知宜低眉,也靜默片刻沒有說話,恰到好處地留出一絲短暫的相對無言的憂傷,然后又讓這點憂傷很快消失無蹤。她抬眸,撐起笑容打趣父親,“父王今日好生俊俏!”
郭榮聞聲,灑然一笑,抬手按了按郭知宜的頭,在禮官的催促下踏上了迎親之路。
郭知宜轉過身,主持府內大局:“都別愣著,今天還要接駕,誰要是出了差錯,我可不饒他。”
眾人一凜,立刻忙碌起來。
郭知宜轉悠著走到后院,花間池畔,已經布置好了桌椅。此時并無賓客,只有下人來來回回穿梭的身影,從中不難猜測今日府中的熱鬧程度。
郭知宜沒有走過去,坐到了一處人少的欄桿上遠遠看著。
“郡主。”熟悉的聲音自身后響起,郭知宜沒有回頭看,唇角已不自覺地提起。
“你回來了?”她眼梢自斜下挑起,微微仰首看向風塵仆仆的陸韶。
陸韶“嗯”了一聲,從懷中掏出個紅玉發簪,小心地插進郭知宜發間。戴好后,他瞥見她耳垂邊的紅玉耳墜,那是自己以前送的。郭知宜身為郡主,皇帝最寵愛的郡主,衣服首飾自是想要什么有什么,不會缺了,可她偏偏選擇了自己送的,還是在這種眾人矚目的場合。這個事實令陸韶心情愉悅至極。
長長的流蘇自發間垂落,搭配額間的茜色流云額墜,相得益彰,將郭知宜本就出色的容貌襯得更加出塵。而且這種出塵,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俏,明媚亮麗的顏色為這張冷臉添上幾分不明顯的魅惑。陸韶只是看著,呼吸就亂了幾分。他急忙移開眼,輕咳幾聲。
“嗯?”郭知宜敏銳至極,察覺到陸韶的表情變化之后,莞爾,一語雙關道:“我該夸你的,眼光極、好。”
陸韶微窘。
他想起自己今日趕來的目的,往前走了兩步,壓低聲音:“晉王殿下大婚,陛下會擺駕晉王府,郡主若是覺得吵鬧,不妨隨陛下一道回宮。”
“你放心,我有分寸。”郭知宜微微一笑。
太陽越升越高,晉王府里的賓客也越來越多。
不多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迎親的隊伍回來啦!”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齊齊朝門口看去。只見高大俊朗的新郎官微微俯身,從轎中牽出一個同樣身著嫁衣的女子。旁邊的喜婆一串一串地往外撒吉利話,賓客看著新人俱是笑逐顏開,拍手稱慶。兩人攜手同行,踏過火盆,邁過馬鞍,從喧揚鼓噪的花光中走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盛大隆重的儀式過后,新娘子送進洞房中,新郎官在外面招待賓客。
身為新郎官的晉王,自然是眾臣的鬧騰對象,喝酒是少不了的。還好康王平時歡脫,關鍵時刻靠譜,沒和別人一起鬧騰他皇兄,反倒幫襯著喝了不少酒。
一片歡騰中,郭知宜在這場盛典中顯得有些可有可無。于是,一早就盯著她的人準備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