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茗和傅振羽定了事,只有搬到自家才方便。是以,離開李宅,顧詠言來方老夫人的軟磨硬泡下,也不過在方家住了三天,理由有三。其一,你家人多地方小,我干嘛當著四進的宅子不住,擠一個院子?其二,文武殊途,可以以親戚名義常來往,日夕相處不合適;最后一個,顧詠言表示,未成親我就是個聽媳婦話的人,現在媳婦在方家實在排不上號……
最后一條既出,所有女眷都反應過來了,合著是她們同“驚艷才絕”的顧五夫人沒處到位啊!
方家的這個外孫子,儼然李忌酒第二!
方十一奶奶得到信,抱著奶娘大哭!當年她母親還在的時候,有意將自己許配給小兩歲的表弟。只她娘還未張嘴,人便去了。外祖母憐她孤苦,接回了方家,又做主讓十一表兄娶了自己……
十一表兄讀書雖然不怎么樣,卻是五房的嫡長子,五房則是嫡幼子,對當時的十一奶奶來說,已經是最好的親事了。結果,因她成親三年未生養,表哥便納妾,以致她后來所出的嫡子前頭,還有一個庶長兄。
就晚了半年啊!
也是因為她后來又生了兒子,外祖母兼太婆婆的方老夫人覺得對不起外孫女,到底更偏愛十一奶奶一些。
這份偏愛沒能讓十一奶奶見好就收,而是變本加厲,遇事都是別人的不好,都不是她的問題!
一如眼下。
十一奶奶哭著說:“若是當初……我就是四品夫人了,還有個把我放在心尖上的相公!”
奶娘頓時嚇個半死,趕緊堵住十一奶奶的嘴:“姑娘快別說了!”
這種話能說么!
別說顧家的表少爺不一定會娶自家姑娘,就是娶了,也不代表就會像待范氏那般啊!最要命的是,她家姑娘現在說這話,卻是家方家的人不滿啊!
奶娘不顧尊卑,提醒十一奶奶:“顧五夫人那是十四歲的案首!”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冷笑,方十一奶奶聽出那是夫君的聲音,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方十一說:“二表弟娶范氏的好處,可不止這一點!范氏的祖父是致仕的兵部尚書,其父而今是兵部侍郎,是鎮遠候府需要的同伴!你孫家有什么?”
這話一出,十一奶奶便知他聽見自己所有的話了,頓時慌了……
這事,不知怎么傳到了范茗耳中。理所當然的,范茗疏遠了方家,和傅振羽一頭扎進活字印刷的大業。從鑄字開始,制作砧板,印刷,脫模,一樣不落地學起來。
傅振羽跟著看了幾遍后,招開了一次技術會議。第一件先問老師傅們:“這字模制作起來頗為費事,且不耐用。不知有沒有別的物件可代替這泥模?金銀銅鐵的,或是幾樣合到一起,哪個塊又結實就用哪個!”
門姓老師傅說:“圣朝礦少,因為缺銅,銅錢都不怎么造了,才叫外來的金銀占了半壁江山,銅制活字,怕是不得。”
無語片刻后,傅振羽問:“那鉛呢?我記得胭脂水粉里頭就有這個的,這個總不缺了吧?”
拿那個來制作模子?門師傅想了想,道:“鉛太軟,不及泥好用。”
傅振羽不知道具體原理,但記得混合物硬度夠,便道:“精面有嚼勁,高粱面沒有。二者摻和到一起,就成了另一種面勁道味道都不同的面。門師傅試試?”
門師傅不知她怎么突然說到面了,見問,不解道:“試什么?”
范茗都看不下去了,道:“讓你把鉛和其他的摻一摻,看看能不能讓它硬一些!夫子,要不我來試?”
傅振羽拒絕:“你還有別的事。”
“何事?”
傅振羽見門師傅在琢磨,便同范茗說起另一件:“一匣子的字全靠人壓,力道不均勻,壓不出來的字也不盡相同,又極其費力。你試著做一個放模子的架子,然后從別處操控,讓你我隨便一壓就能印出墨相當的字。”
范茗想了想,道:“一板泥字,也沒那么沉,這個,意義不大吧?”
傅振羽說:“一板不沉,八板呢?用大紙,一次印制出八板,再進行裁剪。和一次出一板,這一天的出書量,是不是就翻了數倍?”
這下,不僅范茗反應過來,印刷的洪師傅激動起來了!裁紙本來就是必須的過程,現在只不過是改到后頭,因此他立即道:“不說快八倍,至少快個三五倍。若有需要,東家盡管開口!”
比門師傅不知活了多少倍,傅振羽卻沒有因此對門師傅有意見,而是對門師傅道:“印刷的架子學自提花機,籌字卻無路可尋,我會同門師傅一起做。且,我已讓我家老爺尋找海外的法子,我們也便不會比印刷慢。”
門師傅立即道:“東家放心,若有人已用了別的法子,我瞧一瞧,多試幾次,必定成事的。”
傅振羽含笑頷首。
賬房那里,大掌柜童掌柜沒吱聲呢,賬房已道:“這些東西試來試去的,人力財力都不少,印書坊怕是賺不到銀子了。”
傅振羽聽了,環視一周,道:“此項屬于研發階段,不管成與不成,過程所需頗多,我心中明白,也已做好準備,請諸位放心,另有銀子投入,不影響大家的月俸和年終分紅。”
童掌柜及時補充:“這不代表你們就可以任意支銀子,東家好說話,我可不講情面的!”
傅振羽也道:“我只負責給銀子和做新東西,下剩的都由童掌柜做主。”
食為天已經開到第三個地方了,京城那地方童掌柜都能管好了,到了南京更加得心應手。如今,食為天已經上了章程,他的徒弟也帶出來了,他有足夠的時間配合傅振羽做其他事。
童掌柜的目標,半個齊陽。
一行人商議得差不多的時候,李子堅到了,也不同別個說話,只問傅振羽:“可有難處?”
說著這話的時候,李子堅的眼神漫不經心地掃過所有人。被他看的人,紛紛垂眸。與童掌柜的警告相比,李子堅這一眼更具殺傷力。
他們是匠,眼前這人是士。
不得不怕。
傅振羽明顯感覺到氣氛的改變,便把事情說了,基本還是順利的。說完,她問李子堅:“大師兄來做什么?”
“接你回家。”
傅振羽忽然有一種被男友接的甜蜜感,她笑瞇瞇地問李子堅:“大師兄可駕車來的?”
李子堅一臉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