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七零年代

248.第二百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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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同志,是你救了我兒子?”江平業笑瞇瞇地看著許清嘉。心想許向華這糙漢子居然還能生出這么水靈靈的女兒。

許清嘉搖了搖頭,把許嘉康推上前:“是我哥哥把人從水里拉上來的。”

沒見許向國、兩個副隊長還有會計態度都恭恭敬敬,就連向來心高氣傲的許家文,笑容里也帶著熱情。

人群里還有他們公社姚書記,他的站位排在好幾個生面孔后面,可見這幾人身份更高。

這一群人神情中多多少少透著點下級接待上級的鄭重與殷勤,說話這人身份肯定不低,讓許家康露個臉總不是壞事。

江平業笑容深了深,主動抓著許家康的手握了握:“小同志,真是太謝謝你了。”

這陣仗,說實話許家康有點慌,他強自鎮定道:“沒什么,就是搭把手的事。”

“爸。”穿好衣服的江一白聽到動靜跑了出來。

江平業見兒子依舊生龍活虎,才算是徹底放了心:“還不過來謝謝這位小同志,”江平業才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許家康的名字:“小同志怎么稱呼?”

趁著他們說話的功夫,許清嘉把許家文拉到了一邊。

許家文不悅,許向國特意讓許家全回來叫他過去陪著招待人,就是想讓他在領導們面前露個面。

江平業什么身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縣革委會瞿主任都想討好他。他要是能給領導們留下好印象,說不定今年他就能被推薦上工農兵大學。

這節骨眼上,許清嘉給他添亂,他能樂意嘛,要不是礙著人前,許家文早甩開她了。

許清嘉只當沒看見許家文臉上的不耐煩,你媽做的糟心事,還是為你做的,你不收拾爛攤子誰收拾?

許家文忍著怒氣隨著許清嘉走到邊上:“嘉嘉別鬧,有什么待會兒再說。”

他壓著火,許清嘉還不高興呢,原本還想說得委婉點,照顧下許家文的面子,可望著許家文這張臭臉,許清嘉直接道:“江一白扔在院子里的外套不見了,麻煩大哥去問問大伯娘有沒有看見。要不待會兒人家問起來,咱們家可不好交代。”

許家文臉色一僵,繼而青了,終于正眼看向許清嘉。

許清嘉一點都不怵的回望他,她就是懷疑劉紅珍偷了。換成五歲的許家陽估計都能猜到這一點,劉紅珍那德行,誰不知道。

好心救人,反倒背了個小偷的罪名,許清嘉可不吃這虧,太惡心人了。

在許清嘉清清亮亮的目光下,許家文面皮發臊,還得放柔了語氣低聲安撫:“應該是我媽拿去洗了,嘉嘉別急,我先去問問。”

“我不急,我怕他們急。”許清嘉甜甜一笑,知道這衣服肯定能找回來了。

擱平日,許家文頂多嘴上應兩聲,實際行動未必有。就像之前劉紅珍為了他的利益撒潑打滾的鬧,他會懂事地站出來勸,可也就是勸而已,從不耽擱他享受好處。然而今天情況特殊,他正想討好人家,哪能昧了人家衣服,多損形象啊!

許家文臉上肌肉微微一抽,再待不下去,連忙離開。

“進屋渴口水。”那邊許向國熱情邀請江平業進屋坐坐。

本來江平業是想盡快離開的,不想司機小程跑來說兒子掉水里被人救了。

他這個當爸的當然要親自道謝,一問,小程摸著腦袋憨笑:“東子忘問人家名字了,只說是個十歲左右,圓臉大眼睛,很可愛的小姑娘,好像叫佳佳。”

站在旁邊的許向國就笑了:“那應該是我侄女。”

江平業不得不感慨他和許向華的緣分,于是一群人轉道老許家。

既然來了,哪能不進去坐坐,一群人把老許家的堂屋給坐滿了。

滿臉堆笑的許向國見沒人來倒水,忍著心頭不悅對跟進來湊熱鬧的許家全道:“去找找你媽。”這婆娘肯定又跑哪家說閑話去了。

許家全老大樂意,跟了一路,他嘴里兜里都是糖,他還想再要一些,哪舍得離開。

許向國眼珠子一瞪。

“爸,我媽去河邊洗衣服了。”許家文提著熱水壺走進來道,“我媽在院子里撿到一件濕衣服,是江小同志的吧?”

江一白連忙道:“不用洗,不用洗,已經很麻煩你們了,怎么好再麻煩你們。”

許家康翻了個白眼,剛翻完就見韓東青看著他,許家康不自在地別過眼。

韓東青笑了笑。

“不就一件衣服,哪里麻煩了。”許向國爽朗一笑。

江平業雖然不想麻煩人家,可也沒辦法去把衣服搶回來,只能道謝。

院子外的許清嘉撇撇嘴,不愧是能做大隊長的人。劉紅珍打的什么主意,她就不信許向國這個做丈夫猜不著。

再看許家文無比乖巧懂事地給眾人倒水,許清嘉輕輕嘖了一聲。要知道這位可是真正的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的大少爺,這家里就算是小孩子多多少少會幫著干點活,農家孩子哪這么嬌貴的。

唯一的例外就是許家文,人家不是身體不好嗎?

小時候倒是真的不好,可十幾年下來,早調養的差不多了,就是體質比普通人略微差一點。

然時至今日,許家文依舊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重病號的待遇。十七歲的少年,活不用干,吃的卻是家里最好的。

不一會兒,劉紅珍端著木盆回來了,一幅賢妻良母的風范。

江一白迎出來,忙不迭道謝。

“沒事,就一件衣裳,又不費事兒。”這么好的衣服沒了,劉紅珍心都在滴血,可許家文說了,這些人都是領導。要是哄得他們高興了,別說他上大學的事,就是許向國想調進公社都是一句話的事。因此劉紅珍只能忍痛割愛,等他男人做了公社干部,兒子成了大學生,她看老四神氣什么,不就是個工人嘛!

婉拒了許向國留飯的邀請,江平業帶著人離開,許向國還有村里干部一路相送,許家文也沒落下。

許家康是被江一白拉上的,江一白怪舍不得許家康,短短時間內,他們已經建立了不錯的友誼。

呼啦啦的人來了,呼啦啦的人又走了。

之前在外頭探頭探腦的村民這才敢進來,第一眼就看見堆放在桌子上的煙酒還有糖果糕點,一看就是高檔貨,好些包裝他們見都沒見過。

“這些人出手可真夠大方,是什么人啊?”有人滿臉羨慕與好奇的問劉紅珍。

“大領導。”劉紅珍神氣道,她就記得許家文跟她說是大領導,很厲害的大領導了。

劉紅珍兩眼放光地看著桌上的東西,這得值多少錢啊:“雙子,全子,把東西搬媽屋里頭去。”

許家全抱著一罐子糖果就跑,許家雙站著沒動。

“大伯娘,這些是他們給二哥的謝禮。”許清嘉面無表情地提醒。

劉紅珍裝傻充愣:“什么叫給康子的,是給咱們家的。”

“行,那我跑去問問,到底是送給誰的。”許清嘉抬腳就往外跑,搬到他們屋里頭,能吐出來四分之一都算好的。

去要,劉紅珍就能拍著大腿嚎,許家文身子虛要補充營養,煙酒許向國要送人。最后許老頭出聲拉個偏架,讓劉紅珍意思意思吐點出來,這事就完了。

許清嘉不慣這臭毛病,不爭饅頭爭口氣,憑啥便宜大房。

“不許去。”劉紅珍頭發麻,要是死丫頭跑過去一鬧,那領導得怎么想,可不要壞了她男人兒子的大事。

劉紅珍嚇得臉都白了,連忙道:“給康子,都是給康子的,我這不是先幫他收起來嘛。”

這話說的來看熱鬧的都忍不住笑了,劉紅珍是什么人,大伙兒心里明鏡似的。

劉紅珍臉頰抽了抽,恨不得掐死這死丫頭,什么時候變這么刁鉆了。

“搬奶奶屋里去。”許清嘉才停下腳步,許家康和許家武住一個屋,搬他那也藏不住,她屋倒是安全,可說出來倒顯得她想貪墨這些東西。這么一來,只剩下孫秀花那了。

劉紅珍滿口子應下,卻磨磨蹭蹭沒動。

許清嘉哪不知道她在拖延時間,作勢又要走。

“雙子,還快拿你奶奶那去。”劉紅珍沒好氣地嚷了一句。

許家雙左手拎著酒右手抱著煙,兩只手拿得滿滿當當。

把劉紅珍氣得胸口疼,這個呆子,不會少拿點,多拖延下時間。等那邊走了,她還怕這死丫頭不成。

“全子,還快不過來搬東西。”久久不見許家全回來,劉紅珍氣悶,臭小子跑哪兒去了,要他在還能跟許清嘉胡攪蠻纏一下。

許家全當然聽見他媽那大嗓門了,裝作沒聽見,狼吞虎咽地吃著手里的肉包子,只想趁著他媽發現前多吃一個是一個。

許清嘉看一眼許家雙,大房那邊也就許家雙還算個懂事的,卻是最不受寵的一個。

等只剩下一方盒水果糖了,許清嘉才慢悠悠地走回來,打開盒子給屋里每人分了兩顆,一邊分一邊嘴甜的叫人:“伯伯,嬸子,嫂子……吃顆糖。”

要不是他們在,劉紅珍估摸著得壓不住火沖上來揍她。再說了鄉里鄉親的,人送的東西也不少,要是一毛不拔,也說不過去。

拿到糖的眉開眼笑,看一眼僵著臉被割了肉似的劉紅珍,再看笑盈盈的許清嘉,心道這劉紅珍四十的人了,還不如個十歲的丫頭會做人。

許清嘉震驚地睜了睜眼,還有這么教孩子的。

許家陽卻是瞬間破涕為笑,還認真地點點頭。

哄完許家陽,許向華看向許清嘉,病了兩天,小姑娘面色蒼白,瞧著可憐極了。想起那天女兒哭著喊著追在驢車后面的情形,許向華就覺得有什么東西堵在喉嚨里。

許家陽好哄,許清嘉卻十歲了,早就懂事。許向華才從火車站回來,也沒找著機會和她好好談談。

一下子對上她清清亮亮的眼睛,許向華突然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他清咳一聲,從口袋里抓出一把紅紅綠綠的糖果。

“糖!”許家陽兩眼發光,撲了過去。

許向華接住兒子。

許家陽手小,兩只手才勉強把糖全部抓起來,一只手伸到許清嘉面前,笑成一朵花:“姐姐吃糖。”

許清嘉接了過來卻沒吃,握在手里把玩。

含著一顆糖的許家陽納悶:“姐姐你怎么不吃啊!”聲音含含糊糊的:“這糖可甜了!”

許向華直接拿起一顆糖剝開塞女兒嘴里:“你病剛好,嘴里淡,吃點東西甜甜嘴。”

被塞了一顆糖的許清嘉愣了下,舌頭舔了舔,一股糖精味,不過還真挺甜的,甜得過分了。

許向華揉揉許清嘉毛絨絨的腦袋,女兒像她娘,有一頭又黑又密的頭發,他扭頭打發許家陽:“去問問奶奶今晚上吃什么?”

提到吃的,許家陽可來勁了,屁顛屁顛地跳下床,趿了鞋就跑。

許向華在床沿上坐了,舌尖轉了轉:“嘉嘉,你應該也知道,規定擺在那。爸媽只能離婚,你媽才能回去,你媽也舍不得你們,你別怪她。”

許清嘉垂下眼,輕輕地嗯了一聲。她記憶里還殘留著秦慧如離開前抱著這小姑娘痛哭流涕的情形,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猶言在耳。

她有一親戚當年也是知青,聽他說過一些。當時知青為了回城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很多人不惜冒著坐牢的風險游行示威甚至絕食,只為回家。

后來政策放開,允許知青回城,可配偶和子女的戶口并不能遷回去,沒戶口就沒糧食配額,也沒法就業。以至于上演無數人倫慘劇,有種說法中國第二次離婚高潮就是因為知青回城。

秦慧如的選擇是時下很多人都會做的,說來說去她也是個特殊時代下的可憐人。

倒是許向華能這么痛快放人走,心不是一般的大。

“會寫信嗎,想你媽了,你可以寫信給她?”

許清嘉輕輕點了點頭,這小姑娘雖然才十歲,可已經五年級了。因為秦慧如在隊上小學當老師,所以她五歲就上了學。

“雞,吃雞!”許家陽風風火火地沖進來,小嗓門嚷得震天響:“奶在燒蘑菇燉雞,可香了。”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這可是大菜,要不是想著孫女病了一場,小臉都瘦了,孫秀花可不舍得殺雞。

“瞧瞧,你奶多疼你。”許向華逗許清嘉。

許清嘉彎了彎嘴角,這年頭重男輕女的現象還挺嚴重,不過孫秀花卻是格外疼姑娘。誰叫女孩少呢,上一輩只有一個女兒,這一輩也就兩個孫女。大孫女在新疆,長到十二歲一次都沒回過老家。眼前只有許清嘉這么一個小孫女,少不得稀罕點。

想起這一點后,許清嘉松了一口氣,這日子應該還能過。

“你們玩,我出去一趟。”許向華心里裝著另一樁事,站了起來。

許清嘉點點頭。

許向華便出了屋。

正在灶頭上做晚飯的孫秀花一晃眼瞥見許向華往外走,這都到飯點了他要去哪兒?剛想喊,想起他干的那糟心事,立馬扭過頭,用力剁著案板上的白蘿卜。

燒火的大兒媳婦劉紅珍縮了縮脖子,婆婆這架勢不像是剁蘿卜倒像是剁人。想起之前挨得那頓罵,劉紅珍撇撇嘴,自己這是被連累了。她秦慧如回城吃香喝辣,倒留著她在這兒替她挨罵,真不要臉!

思及以往婆婆對這小兒媳婦的偏愛,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劉紅珍忍不住翹了翹嘴角,趕忙低頭,挑了一根柴火塞進爐灶里。

且說許向華頂著徹骨寒風,搖搖晃晃走到山腳下的牛棚,說是牛棚,其實是一間破舊的土胚草頂房。因為被關在里面的人是‘牛鬼蛇神’,故名牛棚。

左右瞧了瞧,許向華敲了敲門:“我來收思想匯報。”

“吱呀”一聲,老舊的木門從里頭打開,許向華跺了跺鞋上的雪,矮身躥了進去。

“回來了?”說話的是個中年男子,穿著一身破棉襖,幾處地方露出灰白色棉絮,大概是冷,他渾身都縮著。

許向華嗯了一聲,遞上兩根香煙,這巴掌大的屋里頭住了兩人,中年男子江平業和老人白學林,都是從北京被下放到這兒來勞動改造的。

白學林是考古專家,年輕時還留過洋。至于江平業的身份,許向華知道的其實也不多,只知道他當過官。

點上煙,兩人神情頓時愜意起來,也就這個時刻舒坦點,不用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就這么把你媳婦送走了?”江平業怪笑一聲,離婚容易,復婚可未必容易,尤其兩口子本來就有點問題。

許向華翻了個白眼:“你還沒完了。”

江平業嘿嘿一笑,瞇著眼吐出一個煙圈。

溜他一眼,許向華從軍大衣里面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運氣不錯,你讓我去找的那人見到了,信也帶到了,他還給你回了一封。”

他們這兒沒有去北京的火車,得去省城。得知他要去省城,江平業就托了他這個差事,很是廢了番功夫。

江平業正了臉色,接過信封,打開才發現里頭除了一封信外,還塞了一沓糧票和幾張大團圓。

江平業眉峰都不帶動一下,目不轉睛地看著手里的信。

許向華留意到他拆信之前,輕輕吸了一口氣,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弄得許向華不由好奇信里寫了什么。

不過他知道分寸,低頭玩著手里的火柴盒,并沒有探頭探腦。

眼見著煙都干燒到屁股了,江平業還沒吱聲,那模樣倒像是要把每個字掰開來揉碎了似的。

白學林見他臉頰隱隱一抽,不免擔心:“小江?”

江平業恍然回神,第一眼就是發現自己才抽了兩口的煙快燒沒了,頓時一陣肉疼,連忙狠抽了幾口。

“謝了,老弟!”江平業把信折起來塞口袋里,將裝著錢票的信封遞過去。

許向華挑了挑眉。

“擱我這就是一堆廢紙,當然要物盡其用。”江平業恢復了慣常笑瞇瞇的模樣,除了眼睛格外亮:“回頭有空,你給老哥倆多帶幾包煙來。”要說這是辛苦費或者報恩,那就太埋汰人了,這些年,他和白老欠的人情哪是這點東西還得了的。

許向華笑了下,接過信封:“成。”又從大衣里頭掏出一些吃食還有兩包煙放下:“我先走了。”

江平業笑呵呵地朝他擺擺手。

“小許這同志是個好的。”白學林看著許向華留下的那些東西感慨。

當年他撞見這小子在后山埋東西,一時嘴快指出那蟾蜍筆洗是個贗品,然后就被賴上了。問明白那些東西不是他‘抄來’,是用糧食換來之后,好為人師同時窮極無聊的白學林便拿他當半個學生教。

許向華也敬他這個老師,一直暗中照顧,這年月,能做到這一步可不容易,不只是費糧食的事,還得擔不小的風險。

想他一生未婚,視幾個得意門生為親子。可他一出事,一個趕著一個跟他劃清界限,這他能理解。他不能接受的是,最重視的弟子居然親自寫了一份所謂的大字報‘揭露’他。

江平業把東西放進墻角的壇子里,回頭見老爺子滿臉蕭瑟,知道他又是想起傷心事了:“可不是,我托了您老人家的福。”他比白學林晚來四年,許向華知道瞞不過同住一個屋的他,遂只好‘賄賂’他。

白學林笑著搖了搖頭:“信上怎么說?”

江平業語調悠長:“老大哥,咱們也許要熬出頭了。”

“我怎么不知道,自打她進了門,咱們家就沒清凈過。三五不時的說說酸話,搞點小動作,都不是大事,可膈應人啊!您罵也罵了,打都打了,可她還不是老樣子。”許向華笑了笑,“慧如沒少被她氣哭,我就安慰她,等芬芳結婚就好了。可芬芳出門四年了,按理,咱們家四年前就該分家,可爸死活不愿意,說在一塊熱鬧。可不是熱鬧了,今兒一出,明兒一出的,唱大戲呢。

我給慧如買塊手表,她能陰陽怪氣好幾天。我給嘉嘉做身新衣裳,她一會兒嚷嚷阿文身體虛要進補,一會兒又全子褲腳短了。合著我自己掙的錢,我不能給我媳婦姑娘用,都得緊著她家先來,是不是?”

孫秀花張了張嘴:“她,她……”

“媽,你讓我說完,這些話我憋在心里頭很久了。”許向華擼了一把臉,“養家我多出點,我認,誰叫我有工作呢,總不能兄弟吃糠咽菜,我倒吃香喝辣。可不能一邊要我出大頭,一邊還要我受窩囊氣吧。媽,你們心疼大哥不容易,也心疼心疼我啊。”

孫秀花被他說的眼淚都掉下來了,這些年她知道小兒子不容易,養這么一大家子人。

瞧著他們家進項多,可許向國交上來的那點錢養一個許家文都不夠。

許向軍郵回來的錢,她只動一半當兒子孝敬他們的,其他都給許家康攢著。爹沒良心后娘狠,她得替孫子將來考慮。

這么算下來,這家里吃的用的大半是許向華的工資。她也知道這對小兒子不公平,所以兒媳婦里她高看秦慧如,孫輩中最疼許清嘉姐弟。

可她真沒想到小兒子心里頭這么委屈,孫秀花抹了一把眼淚:“華子,媽知道你委屈。媽給你保證,你大嫂以后但凡敢胡來,我抽她大嘴巴子。”

“媽,我信您,可我不信大嫂。她這人記吃不記打,要不也不能混到現在。這么一大家子都要您操心,您總有個顧不著的地方。慧如又不在,我一出門就是十天半月。我真不敢把嘉嘉和陽陽留在她眼皮子底下,您看,今天一個沒注意,嘉嘉陽陽連口飽飯都吃不著。

當時我看見嘉嘉那碗,媽,我差點就想砸大嫂臉上去,她怎么做得出來。阿文幾個身上穿的都是我弄來的,沒要公中一毛錢,也沒要他們家一分錢,可她怎么對我孩子的。”

許向華眼神透著冷意。

“你的好,你大哥你侄子他們都記著,劉紅珍那就是個棒槌,不值當為她生氣。華子啊,你消消火,回頭我和你大哥說,讓他好好和劉紅珍說道說道,要是她再犯渾,我讓她滾回娘家去。”孫秀花發狠,都是這攪家精,攪得家都要散了。

“她能愿意走,就算她要走,她替咱老許家生了四個孫子,爸和大哥能狠得下心,侄子們能舍得。”許向華扯了扯嘴角,劉紅珍敢這么混,可不就是自持為老許家生了四個帶把的,這一輩一半男丁都是從她肚皮里出來,是老許家的大功臣。

“媽,這牙齒都有咬到舌頭的時候,這么多人住在一塊免不了磕磕絆絆。再這么住下去,剩下那點情分早晚得磨光了。分了家,各過各的,遠香近臭,關系還能比現在好一些。”許向華點了煙。

孫秀花被他說得心頭發涼,情分磨光這一點她聽進去了,看許向華這模樣就知道,他和老大家那點情分已經被劉紅珍磨得差不多了。這兒子向來主意正,要是再強壓著不許分家,只怕他得徹底寒了心。

“你爸他不會同意的。”孫秀花心亂如麻。

許向華笑了笑:“我每個月給您和我爸二十塊錢。”養爹媽是他的義務,侄子不是他的責任,至于爹媽想補貼誰,他管不著。

這筆錢加上老兩口每年能分到的口糧,還有其他兄弟的孝敬,足夠過得很好。

之前許向華每個月交三十塊家用,少了十塊錢。不過一旦分了家,就不用養這么多人了,這么看著分攤下來反而只多不少。

可事實上不能這么算,一旦分了家,許向華時不時帶回來的糧食肉油也沒了。還有布料,他在棉紡廠上班,老許家就沒缺過布,老頭子恐怕不會答應。

孫秀花心里亂的不行,一會兒是小兒子,一會兒又是大兒子,忽然想起來:“分了家,誰照顧嘉嘉陽陽,你這時不時就要出門?”

“我是想您和我爸跟著我,我給你們養老,我沒什么大本事,可讓你們吃飽穿暖還是辦得到的。不過我爸肯定不樂意,您看您愿不愿意,您要愿意,您就幫我照顧下孩子。您要不愿意,我就把孩子接到縣城去,反正有食堂,餓不著。”

他早就想好對策,能和和氣氣分了家最好,頂好老娘跟著他。不行,他就把孩子們接到縣城去,橫豎不能繼續這么過日子了。

“去了縣城,你們住哪兒?”許向華沒分到房子,所以每天得騎一個小時的自行車上下班。

許向華道:“先租房子住著。”

“那可得花不少錢。”孫秀花先給心疼上了。

“所以,您跟著我得了,我給您起個敞亮的新房子。”許向華哄。

孫秀花默了默:“你盤算很久了吧?”起房子,租房子,聽著就不像是一天兩天能琢磨出來的。

許向華笑了笑,沒說話。

“你爸不會答應的。”孫秀花嘴里發苦。

許向華用力抽了一口煙,要笑不笑的模樣,“腳長在我身上,我爸還能管得了我去哪。”

三年前縣城局勢亂,他不敢把老婆孩子接進城,可今時不同往日。老頭子要是死活不同意分家,他就把自己這一房單方面分出去,也許還要帶上康子,他走了,這小子留下怕是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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