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

第八十五章 (二)

楊陸順卻敏感地從老丘眼里看到了不屑與嘲笑,按說昨天在老丘面前的表態與今天衛書記的反映很不想符合,照老丘的理解你楊陸順不是跟衛書記妥協了,怎么還會這么關心你的私人事情呢?不也就是說一套做一套的市儈小人!楊陸順真想拉住老丘把與衛書記之間發生的激烈碰撞說說,也想找個人宣泄心中的苦悶,可能說得出口么?找常人習慣思維邏輯,他楊陸順這做法是中國人最為瞧不起的忘恩負義,人云點水之恩都得涌泉相報,何況......

楊陸順不敢再多想下去,做人就是這樣,心存必死之情,破釜沉舟之意,也就慷慨處之毫無畏懼;可事逢轉(生)機,卻就躊躇不前,方寸大亂,尤不知如何處之。仔細思索發生的這一切,到底有多少是為了農民的利益?只怕是意氣之爭為多,衛書記兩年多來的關心呵護是歷歷在目,除了衛書記性格執拗脾氣大了點外也還算是個為官清正、任人唯賢的好人,也許是部隊干部出身的緣故習慣了發號施令吧,這樣對待衛書記,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呢?

楊陸順心生愧意,竟然就有點不敢面對衛書記,左思右想,干脆放假就放假,找到練黨委把宣傳線近期緊要的工作交接了一下,叮囑張文謹多跟練黨委聯系匯報,騎車就去了四姐家,請四姐幫忙看屋子,自己收拾熨帖,帶著老父老母的殷切期望趕早班車去了縣城。

其實衛書記這么冷處理也實屬無奈,昨晚楊陸順負氣而去,他氣得七竅生煙,如果手里有槍,只怕就斃了這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心里還不住琢磨計策怎么名正言順地撤了那家伙。可小李的敲門聲讓他瞬間就清醒了,見小李神情不安,估計只怕也聽到了兩人最后的爭執,這要傳出去還不讓別人笑掉大牙啊!一手提撥起來的心腹愛將也反目成仇了,叫他還有什么臉面的新平呆呢!他本就在新平政府機關里沒幾個推心置腹的人,平日里諂媚阿諛的幾個人又實在看不上眼,老謝一伙人步步進逼,時刻想看他的笑話好借題發揮,不能把話給別人說,他迅速決定下來,忙叫小李嚴格保密,不得外傳。

等小李出了門,衛書記心情平復下來后,也琢磨著是不是對六子太苛刻了,不過六子那幾件事做得太出格,想起來就讓他生氣,更多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悲哀,要是在部隊里遇到這么盡心提攜他的首長,就是拼了性命也要維護首長的周全,可惜蠢六子一點也不體諒他的苦心,要換在部隊里時,他唉了一聲,在部隊里他沒少踢過排長、副連長的屁股,可居然連踢楊陸順的勇氣也沒了,那么刻薄的話都沒激起他動粗的念頭,難道真是英雄遲暮?

衛書記再次嘆息了一聲,沒能說服六子,也許只有時間能證明自己是正確的了。回想到新平鄉這幾年,處處爭先卻沒落個好名聲,跟老謝明爭暗斗著也沒撈到什么好處,看來還是早點回縣城算了,邊邊今年考上了長江大學,家里只剩老江和關關母女也不放心,還是到某個局里當個局長哪怕是副局長也罷,總比拋妻棄子、兩地分居強得多了。想了這么多猛地冒出句經典話: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反對。不由切齒更恨老謝:難怪他事事幫著六子出頭說話,是存心挑撥蠢六子跟我對著干啊!我寧可忍了六子對我的誤會,也不能讓笑面虎得逞!

楊陸順在汪家,因為職務的提升早就成了貴客身份,渾不象第一次登門時被沙沙吆喝這干這干那的了,就算沙沙想叫六子做點小家務,都被汪父以“領導身份怎么可以操持賤役”之詞推脫掉,六子這姑爺也是汪父茶余飯后炫耀的資本之一了。

倒是衛書記的愛人江醫生,得了老衛的電話,提了些營養品看望沙沙,并轉達了衛書記的關心。這讓楊陸順既喜又愧,沒想到衛書記不計前嫌。

俗話說“瓜熟蒂落”,沙沙終于要生產了,只是出了點小狀況,沙沙懷孕期間營養太好,不僅她體重增加了三十多斤,就連肚子里的孩子也很胖,醫生估計最少都有八斤重,就有點難產,折騰了十幾個小時才生下孩子。楊陸順在產房外心急如焚,恨不得以身受代,也不知道抽了多少煙,汪家人也急,可還得勸慰這沒做過父親的六子不是,好歹華燈初上時,產房的門終于開了,護士抱出個穿著小衣小褲嗷嗷大哭的孩子,喜孜孜地喊:“6床汪溪沙的家屬是誰?”

楊陸順撲上前去,汪家人也圍了上來,護士笑咪咪地說:“恭喜恭喜,是個大胖小子,足有八斤六兩!”

楊陸順連連點頭,看著眼睛還是閉著卻不住啼哭的孩子只知道呵呵傻笑,汪母到底是長輩,心里喜歡還知規矩,趕緊把早就準備好的糖果香煙塞進了護士白大褂的口袋里,說:“麻煩醫生了,麻煩你們了。不知道產婦身體怎么樣?”

護士說:“母子都平安呢,只是產婦體力消耗過大,得好生休息,馬上就推出來了,好了好了,出生時間是晚上七點十分左右,你們記住了啊。我得進去了。”

沙沙也很爭氣,恢復得很快,喝了汪母燉的鯉魚湯,不幾小時碩大的乳房就汩汩地流出了雪白的乳汁,可把楊陸順和汪家人高興壞了,小家伙也很配合,沒把人們認為最營養的初乳浪費,吧唧小嘴吮吸了,撅起小雞雞撒了泡尿,蠕動著小嘴又沉沉睡去。

汪母含淚帶笑地說:“六子,沙沙沒讓我這做媽的失望,終于讓你老楊家有了傳宗接代的男丁,我那老親家公婆可以把心放進肚子里了。”

汪溪流摸著妹妹蒼白憔悴的臉,對楊陸順說:“妹郎子,這下如了你爹娘的愿了吧?看我那傻妹子,生怕不是大胖小子,可盡兒地吃,差點連自己的小命都生脫了。你可得對我妹子好哇,女人生養娃娃不容易!”

沙沙笑著說:“姐,看你說的,我這也是為了孩子嘛,都扯哪兒去了。”

汪母說:“丫頭大了不由娘,你不知道我在外面等得好著急,你是生頭胎,又遇到難產,真出了什么差錯,叫媽以后怎么活喲。”說著那淚水嘩嘩直流。

楊陸順從內心說確實想要個兒,不為別的,就是怕老父老母傷心難過,原來吧還可以多生,現在政策卻不允許生,老父老母打沙沙懷孕后不知道在祖宗牌位前磕了多少頭許了多少愿,真是心誠則靈啊!楊陸順強壓內心的狂喜,忙不迭地點頭說:“你們放心,我會對沙沙好的,你們放心!”

汪建設見不得他們婆婆媽媽,扯了把楊陸順說:“六子,走,哥帶你去商業局打電話回家報喜,讓你爸媽高興高興!”

楊陸順再三叮囑沙沙好生休息,才小跑著跟汪建設去了商業局,擰起電話接通了新平鄉總機,楊陸順不知道該轉給誰了,總機值班員是不能離開崗位的,幸好是小馬值班,就說:“小馬,我是楊陸順,我有件事麻煩你一下,我愛人沙沙已經生了,是個男孩,對對,請你下班后告訴我四姐好嗎?呵呵,吃糖沒問題,回來我給你一大包!麻煩你還告訴我四姐,就說我和沙沙還得在縣里住幾天才能回,對對,什么?衛書記要跟我說話?”楊陸順還沒反映過來,話筒里響衛書記爽朗的聲音:“六子,我聽小馬咋呼你做了爸爸了,還是個兒子?”

楊陸順忙陪笑著說:“是啊,就在一個多小時前出生的,八斤半重的胖小子子。衛書記,怎么您在總機室呀?”

“我啊,正準備跟你江姨打電話問問家里的情況呢。湊巧進來就聽到馬丫頭在笑你的喜糖,我也要有份啊,我不要吃糖,要抽金喜煙!”說完還呵呵大笑,那語氣熱情得似乎兩人絲毫沒發生過爭吵。

楊陸順知道衛邊已經到春江上大學去了,家里只有江醫生母女倆在,而且江醫生經常還要值夜班,難免衛書記掛牽,忙說:“衛書記,您放心,過幾天回家了,一定給您抽好煙還請您喝好酒!”

“是你說的請我喝酒啊,可別高興得忘了。嘿,我還真想馬上見見你的胖小子,看是不是也跟你一樣眉清目秀的書生樣子。你打電話是回家報喜的吧?等會我叫小李替你跑腿,到建華去送好消息!讓那小子也賺包好煙抽。呵呵”

楊陸順聽著衛書記毫無隔閡地笑語,不覺喉頭哽咽,慚愧地說:“衛書記,我那么對您,您還對我這么好,我、我對不起您!”

“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嘮叨這東西做什么,電話里也說不清楚,等你回來請我喝酒,就是謝謝我幫你傳消息了。就說這么多,你好生照顧沙沙和你兒子,取名字了嗎?”衛書記依舊那么熱情。

楊陸順深吸了口氣,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變得正常:“還沒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上面還有老父親,唯一的孫兒,肯定得他老取名字了。您還得給江姨打電話吧?我就不羅嗦了,麻煩您了。”

擱下電話,楊陸順半晌還沒回過味來,汪建設擠眉弄眼地說:“六子,看不出你蠻會在領導面前玩感情啊,諾,眼圈都紅了,我算是明白你怎么爬得這么快了!”

楊陸順哪有心情跟他解釋,他不知道衛書記葫蘆里耐的什么藥,可那聲音卻絲毫沒有作假,還同以前那樣爽朗熱情,難道衛書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真的就沒往心里去沒有任何成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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