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紫依正坐在永壽殿的前廳,和孩子們清點他們今天收獲的銅板。只是她的注意力并沒有都放在這里,而是不時擔心地朝旁邊的廂房看去。那里面正接連不斷地傳來兩個人的對吼聲。
那是夏侯鈴和夏侯老將軍。
在夏侯鈴被抓包之后,她拒絕回家,說是怕一回家就又被關起來了。但是無論如何夏侯老將軍也會知道這件事,所以蕭紫依就索性把他叫來,在她的地盤兩人可以好好談談。
可是并不是這種好好談談。蕭紫依掏了掏被震得生疼的耳朵,決定再也不去偷聽那兩人在講什么了。因為根本不用偷聽,整個殿就能聽得清清楚楚。只是這些對話太過于沒營養,已經沒有人去注意了。
“喂喂!愛哭鬼,你不是應該給我一個銅板嗎?”獨孤炫數完自己的銅板,然后朝夏侯奉節伸出手,大大咧咧地說道。
夏侯奉節努了努嘴,不情不愿地給了他一個銅板,“喏,這是你的。你當時吼得真嚇人哦!明明是演戲嘛!”
“嚇人?你才嚇到我了呢!說哭就哭,真厲害!”獨孤炫上上下下地拋著手中的銅板,笑嘻嘻地說道。
縱使蕭紫依早就知道這兩個小鬼在演戲,但是還是受不了地按了按微疼的額角,再三重復道:“以后下不為例。不許再做這種交易,聽到沒有?”
獨孤炫和夏侯奉節齊刷刷地答應著,只不過蕭紫依怎么聽怎么覺得很假。
這些孩子們學得太快了,而且成長得太快了,一個不留神就會超出了她的想象。
蕭紫依把目光投向蕭湛和南宮簫,這兩個小子雖然說是吵過架了,可是在她看來兩人的臉色還都算不錯。蕭湛更是因為余出來一個銅板。主動分給南宮簫。南宮簫也是有多余的兩個銅板。這樣兩人合起來又可以換一個糖人吃。
真好,這樣才叫合作呢!明顯這一對要比那一對省心多了。蕭紫依感到當時南宮笙阻止她介入的苦心,會心一笑。
“小姑姑,我們的糖人呢?”蕭湛整理好了他的銅板,一共六個,正好可以換兩個糖人。他決定吃一個然后再給父王留一個。
蕭紫依摸了摸他地頭,笑著回答道:“不要急,一會兒你南叔叔就做好了。()”不過她有些擔心地看著獨孤炫面前一堆銅板。懷疑他若是一下子吃那么多糖人,他地牙會不會又掉下來幾顆。
孩子們正興致勃勃地交流著今天所做的事,卻聽到一直環繞著他們的對吼聲忽然嘎然而止,隨后就是一個巨大的摔門聲響徹耳際。
蕭紫依抬頭一看,正好看到夏侯老將軍氣吼吼地走了出來,像是吃了火藥一樣。蕭紫依發誓她幾乎都可以看到他頭上氣得冒煙了。“夏侯老將軍?”她驚訝地看著他又要向上次一樣拂袖而去,連忙在他走出殿門前出聲喚道。
“奉節以后在公主你這里念書吧,每日和其他孩子一樣到時接送。”夏侯老將軍這時才醒悟到他好像忘了什么事。轉過頭來嘉獎地拍了拍自己孫子的腦袋,“做得好!不愧是我的孫子!”
看著夏侯奉節小臉上布滿欣喜的神情,蕭紫依實在是無話可說。她在幾個小時前,勸說夏侯鈴讓她和她爺爺開誠布公的談談時。曾經聽她自己說過一點她地事情。
夏侯鈴的父親只有一個妻子,即使在夏侯家無后的情況下也拒不納妾。所以失望的夏侯老將軍是把她當成孫子來養。夏侯鈴苦笑地對她說,她小時候何嘗不羨慕那些女孩子可以穿漂亮輕飄的長裙。在涼亭里喝茶談天。而她卻只能在陽光下苦練武功,把自己曬得黝黑,弄得和男孩子沒有什么兩樣。
是,她爺爺恨她不是男孩子,恨她不能繼承夏侯家。但是她拼死奪回了功名,現在卻又不顧她的感受隨便嫁人。
說到底,孩子只是父母的一件私有品,喜歡強加自己的感受和期望在孩子地身上而已。
蕭紫依知道。就算是她和家長們爭論這件事。也是毫無結果。畢竟孩子就是他們生命的延續,他們想讓孩子們完成他們沒有完成的東西。想讓孩子們做到他們沒有做到的事情。
有時候,期望孩子們能明白父母地心,也是一種貪婪。但是反之亦然。
夏侯奉節巴掌大的小臉上一直充滿著興奮,就是因為那句爺爺稱贊他的話。蕭紫依看在眼里,覺得無比地嘆息。家長的一句話,有時候就是孩子們支撐下去的力量。
而有些孩子,甚至連這么一句話都得不到。例如夏侯鈴,例如葉尋或者李云渲,例如,她……
“公主?長樂公主?”
蕭紫依回過神,見夏侯老將軍疑惑地重復喚著她,連忙站起身帶著他走到殿外方便說話。
“公主,我那個不肖孫女,就麻煩公主你照顧幾天了。”夏侯老將軍一臉頹態,再也沒有方才半分怒氣,像是突然間老了十歲似的。
“老將軍,要不要我再勸勸她?”蕭紫依于心不忍,意識到她面前的是個六七十歲的老人,軟聲說道。
“不用了,希望她過一陣會想通吧。老臣告辭。”夏侯老將軍長嘆一聲,顫顫巍巍地向前走去。夕陽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但是他的背卻沒有來地時候那么直,深深地彎了下去。
蕭紫依看著這個畫面,心下茫然。在家庭地斗爭中,傷害總會是雙方的,并且是加倍地。其實握手言和相視一笑并不是很困難的一件事,何必把事情都弄得這么僵呢?
直到夏侯老將軍的背影隱去在樹叢后,蕭紫依才回過身,正好看到夏侯鈴依著門框雙手環胸望著自己爺爺背影消失的地方。
太陽正在地平線上燃起最后一道光輝,正好照在夏侯鈴的臉上,讓蕭紫依沒有看清,她面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