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坤

第五十三章 家宅亂

七爺不信,問景明,“那人呢?姓甚名誰家住哪兒?這么大筆買賣,不知根知底,誰敢買他的?”

景明要張口回,才發現只知道名字叫涂以財,就這,也是交接單子上簽的名兒,其他的通不知道。

見景明結舌,七爺陰笑著對李尚書道,“這樣大買賣,連對方身份都不查驗?既然從東北來,至少還有路引吧?”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景明,“涂以財,圖你財吧?!連個名字都假成這樣,你也敢信?你是怎么給你們福大人當差的?”

其實當時為了防景明懷疑,七爺連路引都備好的,真真的從東北當地蓋的戳。

誰知道景明壓根就沒理會,急著拿貨走人,問都沒問路引的事。

景明這時已經知道落了圈套。那人的面相十分老實,又是一口關外口音,提起家母生病又急又慌,聲淚俱下,他就全信了。怕那人反悔,結了銀子自己趕緊就腳底抹油——溜了。價格實在太誘人了,誰會撿完便宜還留下跟人攀扯?萬一人后悔了呢?

“大人明察啊,那些貴重藥材絕沒假啊。要是起貪心做假,怎的不在貴物上做文章,倒用那常見的藿香梗?冤枉,奴才真是冤枉的!”他腦子倒還沒蒙,開始給自己找補。

七爺跟他瞪眼,指著自己鼻子問,“你問我呀?,,,我問誰去?!爺也想知道,你這肩膀上架的什么腦子,那藿香梗能值幾個錢,你這上面動心思,,,,嘖嘖,爺都替你累得慌。”

景明萎頓在地,這事當時就覺得太合算了,光顧趁火打劫了,一絲兒懷疑都沒有。現在知道了,晚了!就是說呢,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偏讓他碰上呢!

福倫兩天一夜沒回去,也沒差人送信來,營房福晉景綺著了急,見了福慧來請安,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不敢罵福椿,只好拿福慧撒氣。挖苦說只知靠福倫過錦繡日子,家翁有事都不關心。又把黑心腸爛肚子的話罵了一堆,完了,就讓福慧伺候她水煙,水煙鍋子剛遞過去,她回頭一下沒拿穩,全倒到福慧胳膊上了。

福慧“咻咻”的倒吸涼氣,也不敢就去清理,汪著兩眼淚抖落了燙紅的煙絲,又燒了一鍋給她。景綺一雙美目瞧著福慧木訥樣子,氣得個好歹。又要罵,外面側福晉海蘭掀簾子自己進來了。

她兩個人不對付,海蘭比景綺大十歲,平日私下里從不給她見禮,這會兒為著福倫的事兒來打聽消息,是為了海蘭要回娘家,說好了初六走,回門的禮還沒備下呢。

海蘭是個潑辣性子,打小被賣到青樓,那地方長大,見慣了花間風流,蝶舞鶯浪,修的插科打諢,指桑罵槐,全掛子的功夫。

福倫把她從青樓贖回來時還沒被人梳籠過,也是個清白人,因此在景綺面前也是底氣十足,反過來幾次把景綺氣得噎住,還不回去話。

要不怎么說一物降一物,景綺沒進門時,海蘭也是后宅說一不二的人物兒,只是出身在那擺著,福晉位子這輩子她倒不想的,可也容不得景綺進門在她頭上作威作福。兩個人見了面就掐,福倫但凡一見她二人碰頭,自己就先撒丫子了,深為感嘆道,娘兒們的事,還是娘兒們自己處置好。

福慧一見這倆人碰面,知道今兒個自己完了,倆人掐架,誰贏了自己都落不著好。

一聽海蘭問福倫,景綺惱了,大著嗓門兒道,“我哪知道爺去哪了?我是該給你看爺們兒的?再說了,我就是知道,也不愿告訴你。這也是你該問的?”

海蘭拖了長腔兒“呦”了一聲,自個找個玫瑰椅坐下,翹著腿兒,雙手疊在膝上,問道,

“你是福晉,就該伺候爺關心爺,我不問你問誰去?現在好了,把爺都丟了,還敢在這裝奶奶擺樣子,依我說,您可不該有這閑功夫抽水煙,該滿大街找爺去!您甭告訴我找不到,您這天上地下的,哪兒還有您到不了的地方呢?以前當姑娘時,來瞧我們大奶奶的功夫,都能把爺勾到偏房去樂呵,我聽說,還讓爺瞧瞧您那“刀條兒”裹得俊不俊吶,”說著,捏著手帕捂嘴笑,

“哎喲,以前我們那兒倚翠樓頭牌都沒您這么浪呢!要不您能進門當福晉?”

海蘭經了事兒,年歲又長,兩張嘴皮子一挨,什么都敢往外捅。景綺聽得臉紅一陣青一陣,她到底才嫁人,跟海蘭斗嘴,葷的素的一起招呼,她招架不住。想也不想的,轉頭一個嘴巴子抽向福慧。

“你放的什么煙絲?燙死我了!爛了良心的野蹄子,成日裝大家閨秀嘴臉給誰看呢?有這么伺候婆婆的規矩?不孝的東西!”

福慧一下子頭冒金星,也不知道那兩人吵什么,倒地上只覺嘴角腥咸,自己命今日怕要丟這兒了。老實人也有靈光的時候,猛的想起依荷告訴她實在不行就裝死的招兒,倆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依荷立在后面,一見福慧暈了,不管不顧的喊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我們奶奶死啦!我們奶奶被打死啦!”

景綺也沒料到福慧躺倒,自己不過抽了一嘴巴,哪里就至于此?她起身拿腳踹依荷,“賤人,你那主子自己暈倒了,什么被打死了,還有沒有家法了?嬤嬤,傳人,動家法,賞這賤人一頓板子,發落到煙花柳巷暗娼門子去!”

海蘭也吃了一驚。

福慧是個老實人,進了門也不欺負她們,也從來不克扣,問什么都笑呵呵的回的有理有節,是個泥塑的福娃娃。

這景綺當著她的面就抽福慧嘴巴,還是頭一次。沒想到傳言竟都是真的!福慧到底出身一品大員家,嬌貴養大的,如今受這般作踐,不過就是瞧著人家阿瑪被貶到草原,福慧又忒老實了,才敢這么囂張。

她不想惹事,尤其是跟景綺。可現在當家大奶奶在她們面前死過去了,到時她也有不是。再說,景綺那句煙花柳巷也惹到了她。煙花柳巷怎么了,煙花柳巷也沒見過這么黑心的女人!

見景綺想把事情捂住,海蘭冷笑一聲,唱過戲開過嗓的聲音到底不一樣,一下子壓過屋里一片亂哄哄,道,“這是哪家的規矩,忠仆救主也要賣,咱們福家就是賣奴,也沒見賣到娼門里的,哪有這樣黑心主子,好歹也是服侍一場的下人,就忍心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大閨女往那糟踐?”

景綺扭頭也指著她大罵,哪里有福晉說話,一個奶奶在旁指手畫腳的,還不給我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