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章抬頭看了眼那九,他正凝神細聽,心里大樂,不錯,終于有讓那大人失了淡然神態的一回。
他忽然夸張道,“說的口渴,這瓜還不錯。”
又拿起一牙瓜兀自吃了起來。
那九生生等了他吃完,吐了籽,正要問,見他又拿起了一牙瓜。知道他故意的,可也只能等。
兩個人原先有過一段淵源,那會子跟著王爺作戰,被敵兵偷襲,王爺帶的中軍被打的四零八落,只得各自分頭逃出。
那九恰好裹挾了楊章,楊章愛吃愛體面,再落魄那身派頭不能丟,吃喝總愛挑剔,那九那會子極是瞧不慣他,又嫌他累贅,有回故意把他落在破廟里,三五天后仗打完了,王爺清點人頭時自己才想起來他。回來找時,楊章已經快餓死過去了,雖如此,還是用唾沫把頭梳的光光亮亮。
那九趕緊把他送回去,楊章直喝了幾天粥才緩過來。
緩過來后楊章也不提這事。那九的性子,最冷,瞧他活過來了也沒再管他,后頭又忙著行軍,很快也就忘了這茬兒。一個小太醫嘛,油頭粉面的,能掀起什么浪來。
回程路過混同江,正好是秋風起,河蟹肥的時候,那九就好這一口,當晚吃了好些,酒喝完了,口渴。這時有人給他送來一杯糖水,那糖水涼涼的,甜絲絲的,喝了很順口。
到了后半夜那九開始跑肚子,一夜折騰了七八回。王爺特地派了太醫楊章來,那九已經拉的渾身無力。楊章倒是殷勤,口口聲聲那九是他恩人,親自給他煎藥,四五日后,那九才好起來。
那九感謝他不計前嫌,每每見了楊章十分客氣。后頭拉楊章喝酒,喝到差不多,楊章酒蟲上頭,便把秋梨熬湯騙他當酒喝的事說了出來。原來那螃蟹跟梨湯不對付,剛吃完那么些熱呼呼的螃蟹,再灌一肚子梨湯,必定是要腹瀉的。
兩個人一人坑對方一回,算扯平,誰也甭怨恨誰。
可這之后,那九再見楊章就又是橫眉冷對了,楊章呢,臉皮子厚,覺得自己又沒錯,不過禮尚往來的事兒,見了那九還跟平常一樣,倒像塊牛皮糖甩不掉。
兩個人再遇頭,就盡是不陰不陽綿里藏針,都想拿捏對方一把。
所以這個時候,楊章有機會搓磨那九,就不肯放過他。
那九也明白,但此時求人的時候,氣又氣不得,打又打不得,只好又哄又忍,直忍到眼珠子要爆出眼眶,楊章才勉強收住。
那九強忍一口老血問,“指甲上能看出什么?”
對上那九的斜眼,楊章笑嘻嘻道,“指甲上呢,倒看不出什么來。皇后娘娘正當年,身子骨好的不能再好了。”
那九真想將他一通狠揍。繞半天原來是逗他玩呢。
這楊章還真是沒個正形。他拿他沒法子,便哼了聲道要去伺候萬歲爺,拔腿就走。
楊章見那九真生氣了,忙叫他回來道,“不想知道皇后主子有什么不妥啦?”
那九伸手就要掀簾子,楊章忙哈腰攔他,“這不是,那指甲雖都染了色,顏色不一樣吶。”
那九噗的一聲笑出來,這世上,除了楊章,旁的人只怕瞧不出來。
他能辨
出女人的指甲顏色來。
楊章蔫頭蔫腦的等他笑完,道,“笑什么,那指甲染色每個人都不能一樣。”
比如用的花不一樣,比如擱的料不一樣,再比如纏的時間不一樣,還有各人有各人的肉色,指定不能一樣啊。
那九便道,“你能確定嗎?”
楊章嘁道,“醫者觀病患,自然要細致,你不懂,指甲真的能瞧出一些不同。”
回到高案后坐下,那九沉了口氣,心里更覺麻煩。
陳太醫那邊回話也很快,成安親自去了一趟,陳太醫聽他不僅知道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害人的事,也知道被慶恒威脅的事,早嚇得兩股戰戰。便吐了實情。
那日他聽脈,果然皇后娘娘是有孕,這跟康嬪先前說的不一樣。康嬪要他只要聽出娘娘并沒有孕,就要他捅給皇帝。
他沒敢聽康嬪的,這有孕沒孕的,都四五個月了,脈相肯定都能聽出來,要他紅口白牙攀扯,他寧肯死個兒子也不能全家一道被腰斬棄市啊。
這事,得趕緊讓主子知道。
夜里他到了王府,前前后后一說,廣祿并沒有什么驚異之色。
“主子,您知道娘娘那個。。。。?”
廣祿好一會兒才點頭道,“這事怨我沒早跟你說。”
那日他為了北境戰事去跟皇后商量,聽了他的話,皇后答應幫他,只要多尼不從中作梗,也不是多難的事。然后皇后提出交換的條件,讓他確保到時能生下一個阿哥。
他訝異,皇后卻毫不擔心的告訴他,她肯定能生下一個阿哥,若是她生下的是公主,那就拿寧妃肚子里的來換。
本來以為她是要搶子,誰知她還是騙了他,居然壓根兒就沒懷孕。
那九聽得面色沉沉,皇后娘娘的心機真是深不可測。
“主子,要是搶寧嬪的還好說,到底也是龍種,要是拿小公爺的兒子來替換,亂了血脈不說,只怕會給今后埋下隱患。”
廣祿的臉色青白,皇后還真是會算賬,不僅算了寧妃,算了他,連天下都要算入囊中。
讓廣祿生氣的還不是假孕這件事。而是沒料到皇后竟如此自私卑劣,為了權力簡直無所不用其極,竟想出用她弟弟的兒子替換。這事若是真讓她在眼皮子底下做成了,他才是大夏不可饒恕的子孫。
那九見他變了臉,知道是心里不痛快,可情勢如斯,也只能一步步應付,慢慢扭轉。而他主子萬般都好,就是總把事情壓在心里,對身子可不好。
便開口夸道,“說起來這事是奴才失誤,這么大的事竟然沒有發覺。還好二姑娘聰慧。”
果然,聽到他提素格,廣祿嘴角彎了起來。
“是啊,以為她是呆鵝,這回倒是她發現了,還好發現的及時,咱們做好應變就是了。”
看來,呆鵝雖呆,這件事上卻極敏慧。
成安在屋內侍立,也沒想到這二姑娘平日那樣沒什么心眼兒,竟能窺破這樣一個驚天之局。瞧主子樂的那樣兒,剛才的怒氣都快忘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