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大官人

十二、林如海

“也是弟孟浪了,”薛蟠拱手行禮,“若非我這提早把得了的詩句說出來,兄臺必然能夠做出佳句的。”

桑公子雖然是認輸服氣,臉上卻是表情不好看,拱拱手,就坐下低頭喝茶悶聲不說話了,那個海門縣的縣尉起身,朝著薛蟠拱手,“不敢問這位哥兒臺甫如何?”

“在下金陵織造府薛蟠,表字文龍,”薛蟠笑道,“今個前來拜訪林老大人,家母和林家乃是親眷。”

“原來是薛大人!”那縣尉聽到是織造府薛蟠,身子猛地一抖,就要跪下請安問好,卻被薛蟠攔住了,“哎,今個咱們都是客人,何須如此,請免禮,請免禮!”薛蟠見到此處,沒有什么事兒,于是朝著四方團團作揖,瀟灑的轉身和門子離開了。

“這位大人,”剛才出題的那位花白胡子的穿著藍色團壽長袍的員外問海門縣的縣尉道,“你怎么稱呼這位哥兒是大人?我瞧著也不過十多歲的年紀吧?怎么就當了大人了?”

“老員外,你還不知道這一位?”海門縣尉挑了挑眉毛說道,“金陵四大家,賈史王薛!這可聽說過了吧?”

“的確聽說這四大家,乃是金陵一等一的人家,怎么,這薛蟠,就是那薛家的后生嗎?”

海門縣尉有些鄙視此人,這樣的孤陋寡聞,只怕是日后的生意做不長久了,邸報都不看,不知道國中最近發生的要事,怎么做生意?須知這生意和官場是一樣的,最要緊的就是消息靈通,聽到薛蟠這兩個字,其余的人驚呼,“我想起來了,這薛蟠就是進獻給萬歲爺避瘟丹,得了嘉獎,還襲了紫薇舍人的爵位,是此人不?”

“就是此人,員外,你說他是后生人,卻也不假,可人家早就是襲了紫薇舍人的爵位,當了家,如今早就正經是織造府正六品的提督印把子在手上了!又十分的忠勇體國,這避瘟丹,聽說還是海上仙人傳授的仙方,這都趕緊的獻出來,提供西南前線所用,咱們朝廷的大軍在西南前線可是勢如破竹啊,早就逼迫的那薩拉嘛王上表稱臣,把香格里拉國并入我天朝之地,接下去凱歌還朝,只怕這一位少年提督大人,又要得彩頭了。”

“是極,我還聽說,這一位少年提督,雖然年輕,可十分心狠手辣,剛剛得勢,就把自己的兩房叔叔家里頭全抄了!”坐在桑公子邊上的一個男的悄悄的說道,“只怕是不知道賺了多少錢,又把幾房叔叔手里頭的差事盡數都逼迫了出來,統統抓在自己手里,不許別人插手,端的是厲害非常。”

“這也是一報還一報,”海門縣尉搖頭嘆道,“年輕人年輕氣盛些,原本就是尋常之事,何況這昔日薛大人還受了大委屈,這隱忍不少日子,報復回來,自然是慘烈極了,”他把靈前逼位這一些事兒一說,大家不免驚訝無比,這和剛才那個和和氣氣的小胖子可是同一個人嗎?

花白胡子的穿著藍色團壽長袍的員外對著有些心不在焉的桑公子笑道,“桑公子不用擔心,這一位,饒是在金陵府折騰的如何,也管不到我們揚州的這些鹽商們,憑著你家四大金剛之一的身份,不比他薛家差,何況這一位薛大人說的也明白,強龍不壓地頭蛇,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

桑公子冷哼一聲,有些不悅,“我這劃下道來,愿賭服輸,不怕他來找我麻煩。”

薛蟠得意洋洋的跟著門子到了御史府內,這個時代的衙門都是前衙后院,前頭是衙門辦公的地方,后頭就是供官員以及家眷們居住的宅院。巡鹽御史乃是揚州一等一富得流油的衙門,自然到處修繕的十分氣派,特別是那太湖石疊就的假山,薛蟠后世之中去過蘇州的獅子林,只覺得這假山雖然沒有獅子林那樣規模浩大,但已經層巒疊嶂,此起彼伏,十分的炫目了。

到了待客的花廳,老管家迎過薛蟠,請薛蟠到花廳內奉茶,“老爺還在后頭整理書房,請稍等片刻。”

薛蟠喝了一口茶,抬起頭四處看了看,只見到這花廳中擺著兩排紫檀木的交椅,上頭有長條紫檀木的大桌子一件,兩邊有鑲明月石紫檀木大官帽椅,上頭擺著云母冰清梅花紋的插屏,兩邊各有周盤商鼎等擺件,中堂上有一副“松下問童子”圖,筆跡老練,絹紙泛黃,畫風不似本朝樣式,童子憨然可愛,邊上有白鶴站在松樹上展翅欲飛,訪客兩人一人穿紅色長袍,一人戴著圍帽,臉上稍微露出遺憾之色,邊上的題跋寫著“摩詰”兩字,居然是王維所畫。

兩邊的對聯是“野山閑水真性情,半花殘月虛空明”字跡挺拔俊秀,有王羲之的風骨,并無題跋,只有一枚小印,隔得遠了些,看不真,大約是主人自己所書了。

薛蟠正在四處打量,突然聽到了后頭響起了一聲咳嗽聲,他連忙站了起來,垂著手等著,只見照壁之后,有一位中年男子轉身出來,薛蟠連忙跪下請安——既然是用親戚的名義來拜見,就要行見長輩之禮,若是官場上的禮節來說,刨去兩個人權力極為不對等的現實,六品官見五品官,倒無需跪下來請安,“侄兒薛蟠拜見姑丈。”

此間的主人,蘭臺寺大夫,巡鹽御史林如海,連忙拉起薛蟠,聽到薛蟠的稱呼自己為“姑丈”,不由得有些好笑,“貴生如何這樣的稱呼?我卻是不敢當了。”

薛蟠抬起頭這才看到林如海,見到林如海的相貌,不由得暗贊了一下,林如海長著一張甲字臉,臉頰微微凹陷,長眉入鬢,頷下留著五柳長須,皮膚白皙,雙眼猶如懸膽,炯炯有神,顧盼生姿,方口挺鼻梁,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青色道袍,腰間纏著玉帶,身材消瘦,頭上只是用網巾兜了頭發,端的是十分英俊,且意態瀟灑,別有出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