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顏家子弟、道門第四位銀衣道子候補,顏洌覺得前人的經驗值得借鑒。至少,賈玖是金衣道子一脈眼下唯一一位不曾走火入魔的,他的意見值得參考。但是,顏洌也知道,金衣道子一脈雖然跟銀衣道子并列,可式微已久。如果不是當初道尊橫空出世,將金衣道子一脈揚光大,只怕金衣道子一脈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斷了傳承。
金衣道子一脈與銀衣道子一脈本是相輔相成的兩支,若是金衣道子一脈斷了傳承,那么,道真最強劍陣勢必會失傳,銀衣道子一脈也會面臨巨大的危機。
孤笙曼的心情,顏洌能夠理解。師長們的憂心,顏洌也能夠領會。只是,勸說的話,顏洌根本就出不了口。
在過去的漫長的歲月,道門想了無數的辦法,艱難地維持著金衣道子一脈的傳承,而賈玖,已經是道門之中,除了道尊之外,唯一一位在《九陽天訣》之上有相當造詣,甚至還沒有隕落的人了。
顏洌甚至還知道,他的師長們也吃不準,賈玖會走火入魔是因為《九陽天訣》的特性,還是因為他同時修習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武學。當然,道門中人也難以確定,《兵甲武經》這門武學對修習《九陽天訣》是有正面效應還是負面效應。
但是有一點顏洌能夠肯定,《兵甲武經》雖然是賈玖拿出來的,卻也同樣出自《道德經》,跟道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此其一。其二,道魁拿到的《兵甲武經》中的任何一卷都能夠與道門傳下來的那些寶典相媲美,相信日后打上這門武學的主意的人不是一個兩個。這可是經過包括道魁與國師在內的數位巨頭聯合鑒定的。
在顏洌看來,賈玖把這兩卷絕世武學拋出來。也許的確是因為他們賈家保不住這門武學,可別人不一定會相信賈家只有這么兩卷。因為賈玖是主動拿出來了。如果他好好運作一番,比如說,被逼到極致才不得不拿出來的話,別人還更愿意信服一點。可是現在這樣,冷不丁地主動拿出來,顏洌可不會認為。別人會相信賈家手里就只有這么兩卷。
顏洌甚至覺得。得到了兩卷《兵甲武經》的皇家也不一定愿意保護他們賈家,而賈家要想熬過去,說不得還要借助道門的力量。
想到這里。顏洌算是明白,昨日這位師妹為何極力表現的真正原因了。
這位師妹還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族、保護自己的父母家人。
因為無論是以何種態度、在何時拿出這兩卷《兵甲武經》,只要有人知道這《兵甲武經.》不止一卷,那么只拿出兩卷的賈家便依舊難得安生。從安遠衛的那座湖泊現世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了有無數人會將注意力集中在賈家,也會有無數的人打聽有關《兵甲武經》的事情。所以說。無論是何時、以何種態度拋出這《兵甲武經》,只要沒有足夠的實力,終究難得太平。
設身處地地站在賈玖的立場之上思考,顏洌現。這位師妹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對許多事情都不在意,也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么無喜無怒。這位師妹至始至終都如此冷靜,不過是因為他知道著急無用、多余的情感也只會影響他的判斷而已。
顏洌能夠猜到賈玖的心思。道魁如何不知道賈玖的心思?
作為賈玖的師叔并授業恩師,道魁對這位金衣道子一脈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補可是十分上心的。除了明顯的顏控之外。道魁還現,這位女弟子跟一般的女孩子明顯的不同之處。他就是他非常能忍。
他的忍不是因為實力不如人而咬牙忍耐,而是在極快的時間里面,判斷出雙方的實力差距、計算出得失,并且在極短的時間里面作出最為正確的判斷。
當然,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女孩子也不是沒有,就比方說,寄居在賈家的薛家女孩,也是一個很能忍的女子。不同的是,那個薛家的女孩子雖然暫時忍下,但是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就使了陰謀詭計、在暗地里使絆子報復回去了。
可賈玖不同。
除非對方的存在、對方的言行會明確地給他的家族帶來不好的影響,他才會出手,而且一出手便是一擊致命。否則,就是被取笑、被羞辱,他也是不以為意的。而且這個女弟子最明顯的特點便是,他不喜歡用陰謀詭計,反而青睞陽謀。一旦選擇了目標,就一定會讓目標萬劫不復。
最明顯的例子便是王子騰。
當初,王夫人就是借著王子騰的力量危害到了他的家人的安危,而王子騰的存在,王子騰堅持他們賈家虧待了他們王家的女兒王熙鳳一事,更是觸犯到了賈家的根本利益。所以,賈玖一擊出手,讓皇帝徹底厭棄了王子騰。
事后,賈玖準確地判斷出了王子騰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的變化,所以,他立刻折伏起來,讓王子騰繼續蹦跶,最后,王子騰把自己給折了進去,皇帝卻絲毫沒有對賈家和賈玖的不滿。
這種敏銳的判斷力,這種榮辱不驚的忍耐力,這種一擊必中的行動力,未必會輸給官場上的那些老狐貍。更讓人滿意的是,這樣的賈玖,并不是一個冷情的人,相反,他非常重情。如果他選擇只保全自己的話,完全可以上玉清山、托庇道門,可是他沒有這么做,反而選擇了在濁世沉浮,為的就是保護自己的家人。
這種與一般女子看似不同、內里卻一樣的堅持,叫道魁對這個弟子又多了一份心思。
道魁與諸多巨頭,包括國師和燕翩躚,經過一整夜的探討之后,還是沒能得到一個明確的結論。但是,道魁很清楚,道門絕對不會對《兵甲武經》放手。
想到賈玖竟然是在宮里。當著自己的面拿出這兩卷羊皮紙,道魁就知道,這個弟子又一次把自己算計進去了。這兩卷武學秘籍,看著是獻給皇帝的,可是何嘗不是獻給道門的呢?
只是道魁猜不透賈玖這樣做的真正原因。
當清風澗又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道魁便招來道童,讓道童去叫賈玖。
有些事情。他必須問明白。
賈玖倒是沒有耽擱。很快就來了清風澗。坐在四角的涼亭里面,道魁看著眼前這個已經很有幾分大姑娘模樣的女弟子,心中也微微嘆了一口氣。雖然說名分已定。但是賈玖畢竟還沒有正式出家,又是掛在道尊名下的。即便他凌波子乃是賈玖的授業恩師,有些事情也需要避諱了。
男女有別。
有些事情,不會因為出家人的身份而改變。
道魁定定地看著盈盈下拜、趴在地上行禮的賈玖。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罷了,彤云流。我且問你,那兩卷《兵甲武經》可是你故意當著國師的面,獻給朝廷的么?”
道魁其實很想直接問,這兩卷秘籍。是不是賈玖故意用這種方式遮遮掩掩地交給道門。
只見賈玖在地下行了一禮,這才長坐在道魁面前,道:“是的。師叔。弟子在弘徽殿拿出這兩卷羊皮紙的時候,就是想同時交給朝廷和道門。”
在別的地方。皇帝與道門巨擘可不會同時出現,好比說玉清山上,只有道門的人,皇帝可不會輕易上玉清山。至于宮內,皇帝跟道門巨擘同時出現的可能性就更少了。
天知道賈玖等這個機會等了多久了。
道魁望著賈玖的雙眼,道:“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賈玖笑笑,道:“師叔的意思是,若是換了往日,弟子應該只會把這個獻給朝廷。只是,在弟子看來,若是只交給朝廷,這兩卷羊皮紙最后只會被束之高閣。也只有道門中人才會注意到這兩張羊皮卷的真正價值。也只有道門中人開始修習,我的家人才有機會修習這么武學。”
雖然說敝帚自珍,但是國人自古以來就喜歡藏一手,對于這一點,賈玖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吐槽。只是,賈玖也沒有這個資格挑戰整個社會風俗,他也只能在自己的言行范圍之內,做一點小動作而已。
在賈玖看來,要想讓《兵甲武經》這么絕學不至于失傳,就必須讓更多的人學習、修煉。
道魁沉默了一會兒,道:“彤云流,你說過,這《兵甲武經》一共十一卷。我是否能夠猜測,你手里其實不止這兩卷。”
賈玖答道:“是的。《兵甲武經》之中,有一卷叫做生字卷。昔年弟子得家中長輩托夢,長輩特地交代,這生字卷絕對不能外傳。所以,請道魁原諒弟子的隱瞞。”
生字卷?
道魁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這個生字給吸引住了。他可以確定,這生字卷肯定是與治療有關的。道魁在心里還隱隱有個念頭,那就是,賈玖當年能夠從胭脂恨的折磨中堅持下來,恐怕跟這生字卷有著非同小可的關系。
只不過,賈玖已經擺出了這是賈家的不傳之秘,在已經得到了裂字卷和神字卷的當下,道魁還真不好強求。
道魁道:“這《兵甲武經》看起來跟《道德經》關系匪淺,似乎是從《道德經》中變化而來。”
賈玖答道:“是的。在得到您的指點,正式開始修習《九陽天訣》之后,弟子才看明白手里的《兵甲武經》。”
原來如此。
文言文向來言簡意賅,短短的一句話,不同的句讀會有不同的含義。尤其是這種武學秘籍,一個偏差,那肯定就是走火入魔的節奏。尤其是這《兵甲武經》,就那么大的兩張羊皮紙,就那么寥寥數十字,卻要將兩種完全不同、相互獨立的心法和兩套招式都包含在內。這里面的文字顯然已經精煉到了極致。
沒有得到名師指點,就無法休息,這根本就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道魁點點頭,突然選擇了岔開話題:“昨日考校之前,你曾經說過有是請我幫忙。所謂何事?”
賈玖連忙道:“實不相瞞,弟子的四姑爹去世了,表妹帶著弟弟妹妹與林家偌大家業來到弟子家中。若是弟子家中真的是干干凈凈的。那還好些。可惜的是,弟子的嬸娘是個貪財又不好打的。再者,林家的家私不少,如今朝廷缺錢糧,看到眼皮子底下有這么的多的銀錢,即便萬歲坐得住,也有人坐不住。若是表妹姐弟幾個有個什么萬一。只怕弟子一家從此事多矣。所以。弟子斗膽,想為表妹姐弟幾個求一門養身的為武學,為表妹姐弟幾個調養身體的同時。也讓他們有自保之力。”
道魁道:“你為何不教授他們《兵甲武經》?”
賈玖答道:“《兵甲武經》乃是極寒功法。”
女子體質偏寒就不容易受孕,如果是極寒,那就很可能造成子嗣艱難。賈玖又不能肯定林黛玉一定會在結婚之前把《兵甲武經》修煉到大成。如果他沒有修煉到大成,或者有個什么意外。導致體質轉為極寒,那豈不是說。他不能及時擁有屬于自己的孩子了?
對于一個注定了要出嫁的閨秀而言,這種事情,那不叫悲劇,那叫慘劇。
賈敏嫁進林家多年。一直沒有孩子,直到近四十歲的時候才得了林黛玉這個長女。這還是因為林家一直子嗣艱難,所以林如海也沒有強求。若是換了別人家里。媳婦進門二十年都沒有孵出一個蛋來——,不。不用二十年,只要十年,就足夠達成休妻的條件了。
教授林黛玉《兵甲武經》上的武學,那可不是在幫助他,很有可能是在害他。
林黛玉又不是跟賈玖這樣,同時修煉了《九陽天訣》,也沒有兌換什么殺戮碎島王脈功體。
賈玖賭不起也不敢賭。
道魁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在道門之中,普遍認為《九陽天訣》乃是一門成的武學,而你堅持這是一門注重基礎、注重根基、沒有任何捷徑可以走的武學。甚至在知柳面前依舊堅持己見。是這樣么?”
賈玖點頭:“是。即便是在您的面前,弟子依舊如此堅持。”
道魁頓了一頓,道:“那么,你認為,注重基礎、注重根基、沒有任何捷徑可以走的《九陽天訣》是否會傷及根基?”
賈玖立刻搖頭:“不會。”
“那么你認為,注重基礎、注重根基、沒有任何捷徑可以走的《九陽天訣》是否會給修煉之人帶來隱患?”
賈玖依舊搖頭:“不會。”
道魁道:“那你為何不直接以《九陽天訣》教導對方?”
“弟子只是以為,表妹的體質更適合水系功法。”話出了口,賈玖這才現有些不對勁:“道魁,您的意思是,弟子可以將《九陽天訣》傳給弟子的表妹?”
道魁道:“你是金衣道子候補,自然有授徒的權力。只要你事先來玉清山報備一二即可。”
賈玖不確定地問道:“那弟子就真的教弟子的表妹了?”
道魁點了點頭。
賈玖總覺得道魁的話中有話。只是當時他沒有反應過來。
沒有辦法,在玉清山上,面對著道魁的美色的時候,他的腦子總是轉不過來。
直到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到守在院子的亭子里面的知柳,賈玖這才反應過來:“孤笙曼,如果金衣道子一脈在添一位《九陽天訣》的傳人,你以為如何?”
知柳孤笙曼還在為賈玖糊弄他的事兒生氣呢,聽見賈玖這么問他,還以為怎么了。
“弟子不明白師叔的意思。”
即便有諸多的不滿,孤笙曼依舊是有著幾十年修為的道者,這涵養,顯然是賈家的那些女孩子們比不上的。
賈玖道:“我已經征得了道魁的同意,打算將《九陽天訣》傳給我的表妹。”
孤笙曼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九陽天訣》?”
賈玖點了點頭,道:“是的。其實我本來是想讓我的表妹修習銀衣道子一脈的武學的,不需要多少高深的武學,只要能夠養身,讓他有自保之力就夠了。不過,道魁顯然不這么看。”
孤笙曼無語了:“師叔,這玉清山上如今有四位銀衣道子候補。即便您將來選擇了其中的一位,還有三位找不到同修呢。就連正式的銀衣道子里面,也有好幾位至今都沒有找到同修。若是您寧可選擇您的表妹作為同修,只怕四位銀衣道子候補就慘了。”
賈玖非常驚訝:“還有正式的銀衣道子?我怎么不知道?”
孤笙曼答道:“道魁便是正式的銀衣道子之一呀。國師也是。道尊乃是道魁的師兄,可最后,道尊還是選擇了宋國國師丹華子作為自己作為自己的同修。所以道魁也好,國師也好。就找不到同修了。畢竟。數百年來,金衣道子一脈就只有道尊一位修煉有成。”
賈玖口呆目瞪,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道:“我從來就沒有聽說過這個。我一定要在銀衣道子候補里面選同修嗎?”
孤笙曼咳嗽了好幾聲。才道:“這倒是沒有強制規定。不過,您若是不愿意在本代的四位銀衣道子候補里面挑選,那您也可以在正式的銀衣道子里面挑選。只要您的修為夠高。”
賈玖眨巴眨巴眼睛,瞪著孤笙曼。
親。你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意思罷?
孤笙曼微微點了點頭。
師叔,如果你不在銀衣道子候補里面選擇。很有可能被強行安排給某位銀衣道子哦。反正師叔您的功力夠高,在道魁、國師和燕師叔祖的聯手夾擊下都不落敗。諸位師長都很看好您哦。大不了日后我叫你師叔祖好了。
從孤笙曼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賈玖覺得,今天他的三觀受到了強烈的沖擊。他需要冷靜一下。
原來這個世界也有甩節操的時候!
一定是自己太孤陋寡聞了。
一定是自己今天出門的方式有些不對。
搖晃著腦袋,賈玖強迫著讓自己冷靜下來,而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繼續問道:“可是不是說,道尊只是將金衣道子一脈揚光大了嗎?在道尊之前。金衣道子一脈應該已經存在了吧?為什么金衣道子和金衣道子候補會這么少?還長年出現空缺?”
孤笙曼答道:“稟師叔,這并不是什么秘密。當初,道尊還沒有成為正式的金衣道子的時候,道門出現過一場動亂,金衣道子一脈的道者因為處在第一線,所以除了當時游歷在外的道尊,其余的道者都隕落了,典籍也被叛徒給毀了。也就是道尊,靠著自己的力量,好不容易將金衣道子一脈的武學歸納總結,整出了一部《九陽天訣》出來。但是道尊是一位盲人,所以……”
賈玖秒懂。
因為是盲人,所以那本書上才會用特制的膠進行書寫。那不是因為對方用不起墨,而是用這種特制的膠更方便,對于盲人來說,也更容易辨識一些。
賈玖相當無奈。
他現在也不確定,自己到底要不要拿《九陽天訣》教導林黛玉了。他原來也沒有想過,要教導出一個一掌下去就掃平一個山頭的高高手級別的林妹妹。他最初的目的也不過是想讓林黛玉有自保的能力、能夠好好地活下去、不致于身體虛弱,每年到了換季的季節就咳嗽不休。可是現在,他就是想不教都不成了,因為已經在道魁面前打了報告了。
賈玖覺得,如果林妹妹變成一掌掃平一個山頭的高高手級別的女先天,賈倩絕對不會放過他的。要不,連賈清一起教了?只要賈清沒有想賈倩偷師,應該沒有問題罷?
大概。
賈玖的心里也非常沒有底氣。
他找了個機會,就仿太湖石問題跟孤笙曼打了個招呼之后,就回家去了。通過考核一事,他還要跟家里的長輩報備一下。
不過他怎么也沒有想到,此時此刻,在賈家,在榮國侯府里,還要幾個不之客在等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