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謀卿色

第33章 她離死亡就差那么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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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久眼眸未抬,只道:“從刑部調來的。”

沈闕聞言,當即揚起眉梢“哦?”了一聲,落在沈鶯歌身上的目光又沉了幾分。

他一側首,侍于身后的吳公公立即附耳過來。

簡短交代了兩句,吳公公躬身行了個禮,從駕側退下。

皇帝入座,宴席已開。

侍婢太監穿梭席間,各色珍饈擺上了桌。

下面坐著的無不是浸淫官場多年的人精,縱然面上皆營造出一副推杯換盞把酒言歡的熱鬧氣氛,私底下卻都留著個心眼。

此時見到上頭有了動靜,視線還在酒菜上,不少人卻都已支棱起耳目,將注意力落在了那幾位的一舉一動上。

吳公公走到沈鶯歌身旁,輕咳了一聲,視線不著痕跡地在她身上一掃,又迅速垂下。

“應歌聽旨。”

沈鶯歌驀然回神,趕忙跪地行禮。

吳公公尖細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陛下宣你上前見駕,快去沐浴更衣罷。”

沈鶯歌陡然一驚,不明白弘光帝意欲何為,難道是容久與他說了什么?

來不及等她想出個所以然,就聽吳公公催促道:“還不快謝恩?”

沈鶯歌壓下心中疑慮,叩首道:“應歌領旨謝恩。”

因她如今偽裝著男兒身,便沒有像一般女眷那般召來女婢,只由兩名小太監領著,往偏園走去。

坐于帝側的容久在為沈闕布菜的間隙,余光不著痕跡地朝沈鶯歌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眸光深深。

棠梨園內除卻每年春夏的百花爭鳴,還設有大大小小幾處溫泉湯池,這也是今日在此設宴的原因之一。

小太監帶著沈鶯歌一路來到偏園的桐花小筑。

門口立著一扇紫檀嵌石屏風,從旁繞過去,暖洋洋的水汽就將人從頭到腳籠了個徹底。

屋內正中是個一丈見方的湯池,四角處的瑞獸麒麟頭正源源不斷地向池內輸送活水,池邊置有暖爐,更是保證貴人們在此沐浴時不會受涼。

沈鶯歌并未被這突如其來的恩寵沖昏頭腦,眼神甚至比平日更冷幾分。

她婉拒了兩名小太監要伺候沐浴的動作,待他們退下后,才抬眼將屋中的每一處陳設細細打量。

越看,沈鶯歌眼中的幽暗之色就越重。

她天生異瞳,尚在襁褓中時就因此被定為不詳之身,本難逃一死,承蒙一嬤嬤搭救送出雍景城,但加害之人賊心不死,一路派人追殺。

嬤嬤帶她逃至城郊時,被殺手追上,嬤嬤死于刀下,她則被恰巧路過的養父救回。

這些事她原本是不知道的,從懵懂嬰孩到娉婷少女,她無憂無慮地活了十幾年,只將養父當做自己唯一的血脈親人。

直到,養父巍峨如山般的身軀轟然倒下。

他臨終前,將當年救她時發現的玉牌親手交予她手中,并將當時的場景盡數道來。

那日風雨晦暝,宛如銀河傾瀉,養父帶人行至城郊時,只聽林中傳來一道嬰兒啼哭,如驚雷乍響,刺人心魂。

養父趕到近前,便聽到殺手朝掙扎的嬤嬤冷笑一聲。

“你們逃不掉的,這小東西是欽天監占卜出的不詳之身,死是她唯一的歸宿。”

他率人將殺手斬殺后,嬤嬤也已重傷,沒來得及交代更多就撒手人寰。

而養父之后雖也派人去查過,卻收獲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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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鶯歌自回憶中抽離,從領口內拽出一根紅繩,下頭墜著的一枚玉牌落在掌心,觸手溫潤。

她不知生身父母是何人,也不知當初究竟是誰派人追殺她。

而根據這枚玉牌上的大內私印,以及那名殺手口中的“欽天監”,也只能將將拼湊出一個支離破碎的身世。

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一切都與皇宮中人脫不開干系。

甚至連對她有救命養育之恩的養父,也是死在這些人手中。

沈鶯歌收攏掌心,攥緊了玉牌。

她一心逃離養父為她留下的庇蔭,隱姓埋名來到雍景城就是為了查清身世,找出暗害養父之人,并向其復仇。

卻從未想過會在如此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見到皇宮中人,而且還要承對方恩寵,做出一副感念恩惠的模樣。

沈鶯歌嘆了口氣,心道。

罷了,縱然沈闕身為皇帝嫌疑最大,但現在一切未有定論。

況且既是臥薪嘗膽伺機復仇,那這樣的事以后恐怕還要經歷許多遭,眼前這出不過開胃小菜罷了。

如此這般地安慰了自己一番,沈鶯歌才褪去衣衫,緩緩步入湯池。

氤氳水氣彌漫,瑩白身軀沒入池水,一身疲憊悉數散開。

屏風外的門吱呀一聲打開,沈鶯歌一把抓住池邊的束胸帶扯進水中。

她往池水里沉了沉,背對門口冷聲道:“不是說過不用伺候了么,馬上就好,先去門外候著吧。”

來人腳步未停,繞過屏風走了進來,只在她背后幾步之遙停下。

“若再耽擱,本督會以為你是溺死在這池中了。”

沈鶯歌的腦袋霎時嗡了一聲。

是容久。

“我馬上就來,督主你先出去吧,”沈鶯歌強作鎮定道。

容久將手中盛著干凈衣物的托盤隨手擱在一邊,又看了眼朦朧霧氣中模糊不清的背影。

“膽子不小,敢指使本督了。”

沈鶯歌躲在池中一動都不敢動,在心里將容久翻來覆去罵了八十遍。

呸,狗男人,知不知道非禮勿視!

而她說出口的卻是:“我身份卑賤,身上又多是傷痕,恐污了督主的眼。”

容久也沒那個心思非去看一個男人的身子不可,只不過馬車上那一出讓他心生疑惑,這才抽空前來看看。

誰知這家伙竟不知好歹。

回想起那一剎那握在手中的觸感,容久垂于身側的指尖動了動。

腰那么細,還怕人看,倒真像個女人似的。

想著,他又在心中譏笑了聲。

性子這般討嫌,若真是個女人,怕是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沈鶯歌不知容久在心里編排她什么,只聽那腳步聲一轉走向門口,門一開一合,屋內又重歸寂靜。

她登時大大松了口氣。

好險,她離死亡就差那么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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