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軒這次去縣城,還是去了五味飯館。
最近幾天,它家掌柜兼大廚飯珅潘忙得不可開交,就讓自家的大侄兒招待他。
他大侄兒見他弄了羊肚菌這樣的山珍過來,自個兒做主,給他開了二十文錢一斤的價。
這價格雖然對比陳毅軒以前賣的價,要稍稍低了那么一點點,但好在這里從不缺斤少兩。給錢也給的痛快。
烘干的羊肚菌差不多有十斤。再加上三斤韭黃,陳毅軒這一次從這五味飯館,拿到了二百一十文錢。
臨走之前,正巧飯館的掌柜累狠了,聽到陳毅軒過來,還找他說了一會兒話。
感覺大侄兒給他羊肚菌開的價,稍稍低了一點,他當時就叫他侄兒給陳毅軒弄來了半砂鍋的咸菜扣肉過來。
他是個爽快人,說話直接。
“陳小兄弟,你別看這些都是客人們吃剩下的,可這咸菜扣肉對咱們這種小老百姓來說,也是難得吃上一回的好東西。這半砂鍋的肉,你帶回去,給你老婆孩子都補補。”
看見這砂鍋里油乎乎的肉,陳毅軒驚訝極了。
“這、這么好的東西就這樣白白送給我了?這使得么?”
飯珅潘大手一揮,豪氣干云道:“對你這樣的朋友,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又簡單地跟陳毅軒聊了幾句后,他便回去忙著了。
……
被店小二從飯館后門送出來,陳毅軒心里十分高興。
陳小一幾兄弟見自己爹進去一趟,就抱著一個泛著熱氣的砂鍋出來,他們立馬就意識到自家爹應該是搞到什么好東西了。
到雜貨鋪賣了一些草編制品,又得了點錢后,他們又去了糧店。買了二十斤的糧食,又花了二十文錢買了一些碎布頭后,父子四人就高高興興的離開縣城了。
都知道回去就能吃肉,陳毅軒父子幾個竟然在太陽才剛剛落山,就趕回了家里。
此時的陳飛燕還在煮著粥。
看著手里的麻布袋已經空了,一點米都不剩下了,她就特別期望陳毅軒這次能多賣些錢,買些糧食回來。
聽見陳毅軒回來了,陳飛燕趕緊起身迎接。
見陳毅軒慢慢放下背簍,從背簍里抱出個大砂鍋,陳飛燕就好奇問了。
“娃兒爹,你這是?”
陳毅軒笑呵呵回道:“肉!我今天得了這么一砂鍋的肉。”
聽到有肉吃,一旁的陳毅行和汪盈盈口水直流。
在灶邊昏暗的火光照射下,所有人都能看見砂鍋邊緣處,油乎乎的一大片。
聞到那股香噴噴的肉香,陳毅行一臉激動地指著它大叫道:“媳婦兒,你聞!這是不是咱爹以前最愛吃的那道咸菜五花肉?”
汪盈盈一邊吞咽著口水,一邊死死盯著那砂鍋,還時不時的點頭。
“對對對,就是這個味兒!太香了!當家的,咱家好像都有四五年沒吃這個了吧?”
陳毅行把眼一瞪,說道:“可不是么?!就這色香味俱全五花肉,半斤都能賣到三百文呢!”
“在酒館里點上四葷一素,差不多都要花兩三文。地里刨食的人家,根本就吃不起。”
聽到這話,陳毅軒沒說什么。只是叫陳飛燕把這一砂鍋的肉,好好收起來。
陳飛燕哎了一聲,點頭答應。
抱著砂鍋往里走時,注意到陳毅行和汪盈盈,還緊緊盯著她手里的砂鍋不放,……她靈機一動,就轉頭對著陳毅軒說了。
“娃兒爹,今兒個上午,嫂子跟我說,她們身無分文,住咱家又吃咱家的,心里實在是過意不去,她就想教咱和閨女紡紗織布,還想把她家獨門的刺繡針法傳給咱們。我見她實在為難,就答應了。”
“要不,我們今晚上就燉幾塊肉,一家人為這事兒高興高興,慶祝一下?”
聽見晚上有肉吃,汪盈盈暗地里推了一下陳毅行后,就連連點頭。
“對對對,弟妹說的對。我上午確實跟弟妹說了,以后家里都由我來教紡紗織布和刺繡。有這點手藝傍身,大侄女以后找婆家絕對不愁!”
陳毅軒見這事兒是真的,他心里立馬盤算上了。
這婦人很難靠自己生存。
要么身板子比男人強,是種田的一把好手。要么就去當三姑六婆。
然而,尼姑、道姑、卦姑、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婆,基本上都是有傳承的。
他們這種靠種地為生的小老百姓的閨女,要是沒有母輩拉扯,沒有機緣,一般都進不了三姑六婆這些行業。
底層農民家的閨女,一般都只能被自己家里人賣了,出去當幫傭、丫鬟、娼妓、戲子。
結婚了的婦人,要是運氣不好遇到那種沒出息或者苛刻的夫家,她會因為沒辦法給夫家掙錢,就被自個兒公婆或男人,以每年五六百文左右的價錢,被典租更窮的老光棍們,給他們做典妻。
幫夫家賣幾年肚皮,替另外一些男人生兒子傳宗接代后,她們才有可能被接回去。
陳毅軒作為孩子的親生父親,不管閨女長大以后是招婿,還是出嫁,他都希望她能多學些本事,有幾技之長傍身。若是以后婚姻不順,她至少還能靠自己學得的本事,自立門戶。
心里存了這么個想法,陳毅軒就突然對著陳飛燕點頭道:“媳婦兒,還是你考慮的周到。那我們今天晚上就吃頓好的,一家人高興高興。”
聽到今天真的有肉吃,幾年都沒有沾過肉腥味的陳毅行和汪盈盈,心里激動的不得了。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親眼看見陳飛燕從那砂鍋里夾了兩大片扣肉,還有一大勺油乎乎的咸菜放進那個燉粥的瓦罐里,陳毅行和汪盈盈心里更是滿意的不得了。
在香氣撲鼻的肉味熏煮下,陳家所有人都吃上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加了咸菜和香油,以及兩片肥瘦相間的扣肉的雜糧粥,比以往只放了點鹽的粥,要好吃多了。
入口都潤了些。
難得吃頓有油有肉的,所有人的嘴角都露著笑。
在春日的寒風中,香氣四溢的油脂香味,透過陳飛燕家的門縫,傳的老遠。
陳家村這會兒住著兩百來戶人家。
很多人都是一天才吃一頓。
很多人則是好幾天才吃一次。
還有一小部分極端窮困的,早就揭不開鍋,家里人也餓的說胡話了。
大晚上的,這些村民們都躺在炕上躺尸呢。想通過早點睡覺,忘記正灼燒他們身體的饑餓。可猛然聞見空氣中那若有若無的油脂香味后,他們就更加睡不著覺了。
由于整個村里,只有村長、族長、還有幾個族老家里,住的是敞亮的青磚大瓦房。只有他們是最有錢的。很多人就在心里猜想,是誰家硬要在這大晚上的偷偷吃肉啊?
他們猜了半天,實在是猜不出來。
于是,這些睡不著覺的村民們,個個都跟行尸走肉的僵尸一般,佝僂著身體,從自個兒到處漏風的破屋里,一點一點的尋摸了出來。
很不巧,陳飛燕一家人吃飯吃的飛快。這會兒早就已經吃完了。
吃飽了飯,他們的身體都是暖洋洋的。躺在炕上也就一會兒,他們全都嘴角含笑的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