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前,我又特意去了趟清心佛堂。
被綁在柱頭上的靜儀師徒四人,似乎上半夜折騰的太厲害,以至于我人走到了跟前,對方半點警覺全無,睡得跟死豬似的香。
我笑了笑,蹲下身,挨個把塞在她們口中的饅頭給摘下;此時靜心迷迷糊糊醒轉過來,忽見來人是我,忙張著大嘴依依呀呀地喚,全身奮力地掙扎起來。
一動而牽全身,靜心這動靜,隨即驚醒了其他三人。
“她們真便啞巴了?”
煽了煽她們撲騰掙扎間揚起的灰塵,站起身的我,回應上小梅的疑惑:“你阿姐我配的藥,什么時候摻假過?忘了昨晚我給她們吃了什么嗎?那藥叫‘隱不語’。吃了不僅要變啞巴,還得爛舌頭的。”
聽了那藥有如此神效,小梅也是頓感痛快地鼓掌示好:“毒啞得好!這等道貌岸然,敗壞佛門清譽之徒,就是得給她們些狠教訓,才知道長記憶,守規矩。靜儀老尼,看你以后還敢不敢起賊心眼!”
早已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師徒四人,似乎明白當下中了毒,一個個在柱頭下伸直了脖子,像巢里嗷嗷待哺的小鳥,不停張大了嘴,流著悔淚,高低錯落地在這清心佛堂中演奏著啞聲曲。
她們此時在激動些什么,我自然知曉;待磨掉些她們的急性,我這才開口把話言明。
“師太不著急,我給你們吃的雖是毒藥,但也不會立即要你們的命。七天之內,若能得到解藥服下,不僅你們的舌頭不會爛掉,而且聲音也能恢復如初。”
說著,我莊肅地望著佛祖金身像片刻,誠心合十一拜,大發上善心。
“放心,能解你們身上毒的解藥,我就放在摩云庵的某個地方;若你們真有悔過之心,痛改前非,想必那解藥不難找。半個時辰內,想必自會有人來此,解你師徒四人當下困境。”
轉身欲離去時,心中仍有一感悟,不吐不快,我又再次回頭叮囑上她們。
“你等在青燈古佛前參悟數載,似乎卻不明,少欲無為,身心自在,得失從緣,心無增減;須知心凈則國土凈,息心便是息災。今日一別,紅塵不見,是福是禍,全憑你們自己的修行領悟,望諸位師太好自為之。”
話畢,我便再無半點眷戀,與小梅一道出了清心佛堂。
李昭等人在外接應等候多時,我們啟程出發間,大約是剛才在佛堂內的話太過深奧,引得李昭好奇心大作。
他邊走邊向我垂問上:“娘娘,剛才你和那些賊尼姑說的,什么‘凈’啊‘災’的,是什么意思?小的也想學個一句半言的,以備不時之需。”
聽著這話,頓時我樂從心起,笑得開懷:“李昭,沒想到你也有虛心好學的時候,真難得。有好學心固然好,但佛經和圣賢文章不同,佛經講究入理寧心,洗欲少貪,而圣賢之道側重博古通今,擴識治世;若一味生搬硬套,不求甚解,反而會落了笑話。”
李昭道:“小的不懂,娘娘您懂啊。您只管說于我聽,小的知其意后,把它死背下來,總有天會派上用場的。”
“李叔叔好生聒噪,不要老煩著我母親好嚒?我來告訴你吧,剛母親教訓師太她們的話,簡而言之,就是告誡她們從今往后要安分守己啦;這么簡單的佛家道理,我個小孩子都聽明白了,李叔叔卻一直不明白,真夠笨的嘞。”
此時晉兒插話進來,見言語間有不遜,我忙將其小嘴捂上:“沒大沒小的,李叔叔畢竟是長輩,不禮貌噢。”
可面對我的指正批評,晉兒卻是一副不以為意,滿不在乎的樣子,掙脫我的鉗制,探著圓圓的腦袋瓜子朝李昭搞怪吐舌。
我清清嗓子,向李昭致歉上:“童言無忌。李昭,小孩子的話別放在心上,他無心的。”
李昭見我替晉兒道歉,受寵若驚地還敬上:“不,不,不,小殿下沒得說錯,小人本就是一介粗人,腦子笨得很。小人也是不該裝什么張飛爺繡花,明明是個粗糙性子,即使娘娘有耐心教,小人怕是也死活都學不會。”
“這會兒你倒有了自知之明。舞刀弄槍,上陣殺敵,才是你的正經出路。”
玄冥不冷不淡在旁插了聲,李昭頓時臉紅得跟個猴屁股似的,我和小梅見了也是不住捂嘴偷樂。
而此時我心中,對李昭這人越發有了幾分賞識在:他性子粗是粗,可粗得質樸,時不時像個開心果似的,讓人覺得悶憂一散。
畢竟人無完人嘛,只要細細留心,總會發現別人身上的優點。
鑒于當下形勢和計策,為了更保險起見,我當即收斂了玩鬧心思:“既然眼下我等喬裝成僧尼,若不通基本的佛理經文,顯然是極不妥當的。他雖是一時興起,不過倒給我提了個醒;所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既然冒了這佛門弟子的名號,就要做得像模像樣的。李昭,怕是這段期間,我不得不給你惡補一下基本佛理,你得有所心理準備哦。”
“哈?我不過一個假和尚,還要弄得這般正兒八經的?!不行,不行,少些還能勉強接受,多了小人還真記不住!娘娘倒不如像先前對靜儀她們那般,干脆把小人毒啞了算了。”
我此時未笑,反倒嚴肅了幾分:“你當毒藥是糖丸,想吃就吃的?不行也得行。況且天下無難事,只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針。”
打住了李昭的抱怨后,我忽又想起一頂重要的細節,連忙再叮囑上眾人。
“還有一點極重要,直到我們平安達到衢州前,一日三餐只能以素食裹腹,絕不能沾半點葷腥酒肉。大家一定要守好這個佛門規矩。”
李昭哭喪著臉抱怨上道:“沒酒沒肉?唉,這日子更沒法過了。”
搖頭跺腳,唉聲嘆氣的,李昭這模樣別提有多逗人的。
玄冥哼哼兩嗓子,示意李昭收斂;只可惜李昭平日里粗慣了,未能及時覺察兄長的告誡,倒引得晉兒這小人精有了再一次義正言辭的機會。
他說到:“李叔叔可不能糊涂啊,一沾酒肉,別人就知道你是假和尚啦。”
“小殿下,小的知道噯!”
晉兒又急聲道:“光知道沒用的啦,得要記住心里嘞,李叔叔!晉兒教你個法子,跟念經似的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吃肉肉,不能吃肉肉,念叨久了就不想啦。”
李昭無言以對間,我們幾個倒是因他們這一大一小的斗嘴,笑斷氣在旁。
“不是我說,你啊,還沒個孩子醒事。”
多日不見笑容兄長,此時終于了些活氣,拍著李昭的肩膀,恨鐵不成鋼地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