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卿云悠然地坐在芭蕉旁邊的石頭下,捅開爐火,敲碎干牛糞扔進去,扇出火星,添上一把碎木屑,“呼呼”的一聲,火光大作,噴出了雪白的煙霧。
他將煙霧扇開,提起水壺,晾在一旁。
在這樣的煙霧中,陸鳴蟬獨自一人占據一條長凳,先是坐著,隨后又躺著,最后吸著羊肉散發出來的香味,他垂涎欲滴的爬起來,坐到了陸卿云身邊。
這煙熏火燎的一切讓他很舒服。
舒服和食物的香味驅散了他的孤獨,讓他沒再覺得自己是夾在兩個大人中間的討厭鬼。
他不是討厭鬼,自然就有別的人來做討厭鬼,那就是馮番。
馮番和世上所有不得人心的大嬸一樣,總挑那些不該出沒的時間出沒,專門打擾世間有情的小兒女。
他這樣不得人心,自然在花廳里受到了冷遇,只有小鶴給他上了苦茶和點心。
點心也不知道是從哪個旮旯角里掏出來的,甜的發齁,齁得他吃半口都想咳嗽。
在他險些被點心齁死之前,解時雨總算是到了。
馮番連忙站起來,對著解時雨笑道:“解姑娘,我來叨擾了。”
解時雨請他坐下:“馮大人,請坐,您是來這里找我的,還是來找陸大人的?”
馮番知道解時雨不是拐彎抹角的人,當即將自己的來意說了。
“三司挑人,馬軍司和步軍司不必說,這我都熟,唯獨殿前司麻煩,殿前司中隨駕的人眾多,都是jing中選jing,可實際上,因是在皇上面前行走,也有世家子弟為了漏個臉,塞在里面......”
解時雨笑道:“您不去和陸大人說,怎么來和我說?”
馮番實話實說:“當然是不敢。”
為了和解時雨套近乎,他很是舍得下保證:“日后解姑娘有我幫的上忙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也包在我身上。”
橫豎解時雨又不去戰場,哪里來的刀山火海。
解時雨欣然一笑,接了他的夸下的海口:“那就一言為定了。”
馮番點頭如搗蒜:“那這事就托您幫我問問陸大人,這時間上也趕的很,后天就要走......”
解時雨道:“不必找陸大人,你去撫國公府上,找他要個人。”
“誰?”
“李旭。”
馮番頂著大太陽,親自出馬,找到兼管著吏部的撫國公,撫國公聽他要李旭,一時沒想起來這人是誰。
片刻之后,他從茫茫思緒中揪出來了李旭。
他記得這小子是姜慶的外甥,是個務實的,不僅勤懇,還知道變通,在京府衙門也歷練過。
運氣也不錯,張宣一顯出頹勢,姜慶立刻就將他塞進了吏部。
能在六部,自然比在京府衙門強。
可這吏部挑人和侍衛親軍挑人,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就算要請吏部幫忙,馮番怎么又指名道姓要李旭?
他狐疑的看著馮番:“李旭難不成也叫你一聲舅舅?”
馮番失笑:“國公爺想哪里去了,李旭之前操辦過侍衛親軍調去兵部的事兒,我跟他打過交道,見這小子還不錯,這才找的您,
也不用他干別的,就幫我理一理名冊。”
撫國公自然不信他的鬼話,對李旭也來了興趣,當即一拍打腿:“走,我親自帶你去。”
他們兩個到的時候,李旭正站在陰涼的墻角根喝綠豆湯。
捧著個大瓷碗,他喝的正起勁,喝著喝著忽然察覺四周一片寂靜,悄悄抬頭一看,就見撫國公和馮番齊齊站在了他面前。
“國公爺!馮大人!”
他默默將綠豆湯放下,看一眼這二位的神色,好像并沒有對他偷閑的事有慍怒之色,放下心來。
撫國公走到他桌邊,將桌上等級考課的冊子翻了翻:“不錯,是個細心人,縣政看的很熟。”
馮番笑道:“國公爺,我就要這份細心,我這趕時間呢。”
“我知道你著急,”撫國公很理解他,“這么點小事,難不成我還為難你,李旭,你跟著馮大人走一趟,侍衛親軍要挑人去云州,
等會兒,我也一起去,這是大事。”
李旭連忙點頭,埋頭跟上這二位的腳步,一同去了侍衛親軍。
一進門,馮番立刻將所有名冊翻了出來,將侍衛親軍那一箱子交給李旭。
“小老弟,其他的兩司,我先勾選著,這殿前司的人,你照著名冊看,能去云州打仗的你就勾上。”
李旭盯著箱子,頓時感到重任在肩。
撫國公拍著李旭的肩膀:“你就放心的干,干的好干的壞,都有馮大人兜底,我們吏部就是來幫個忙。”
李旭點頭,放心坐下翻閱名冊,馮番則出去安排殿前司的人。
殿前司的都指揮使倒是很配合,陸卿云安排下來的事,他不敢不配合。
撫國公無所事事,就盯著李旭干活。
他發現李旭挑人很有意思,殿前司的人過來,他并不去翻名冊,只抬頭看人。
挑的人也是五花八門。
撫國公看著他勾的一個年輕后生,并不怎么高大,甚至可以算的上瘦弱,懶懶散散的往那里一站,也不像是個能人。
從箱子里挑出這人的名冊,他翻開一看,這懶懶散散的人竟然還能百步穿楊。
李旭這雙眼睛,是真毒,看人看的極準。
要不是馮番找上他,他竟然就要錯過這么個好幫手了。
撫國公面帶笑意的看著抽空喝茶的李旭:“李旭啊,這次要辛苦你了。”
“沒有沒有。”李旭兩只眼睛盯著茶杯,仔細想了想,沒覺出辛苦。
不過他看撫國公欣慰的神色,感覺自己這回怕是要高升了。
撫國公拍拍李旭走了。
馮番飛快塞了塊小月餅,還叫上李旭一起吃:“解姑娘那里的,我出門送了我一點。”
李旭拿起月餅,忍不住問:“您是從巨門巷出來的?”
馮番點頭:“可不是,要不是解姑娘說,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等才干,我看必定是陸大人留心過你。”
李旭咬了口月餅,心中長嘆一聲,心想這回可得對解時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了。
她這么輕輕一推,倒是給他推出了一個錦繡前程。
馮番又道:“誒你說這月餅哪里買的,京城不時興這口味,怪好吃的。”
李旭仔細品了品:“像是南邊的口味。”
“南邊?”馮番琢磨著,“碼頭上的船帶回來的?我也去買點。”
李旭道:“應該是陸大人帶回來的吧。”
馮番的腮幫子凝固住。
他去巨門巷的時候,不會陸大人就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