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驚鸞

七十五 再提嘉獎問取舍

對于朝堂之上的這些個大臣,沈傾鸞雖也有所了解,卻是絕對不到見上一面便能對上的地步,然眼前這位卻在八九年前時常出入沈府,是以沈傾鸞知曉他的名姓。

而方才那句話過于突兀,眾人見她緩緩向前,便自發地給她上出一條道來,沈傾鸞抱劍往他身前一站,便是上下打量了一眼。

倉曹是個好差事,這些年將他養的膘肥體壯,全然不似八年多前那般尖嘴猴腮,可他面上的奸滑諂媚之色卻無變化,甚至比八年前更深幾分。

沈傾鸞從來不喜他這樣的人,今日又聽他說道起了顧梟,眸中冷色更有甚之。

而李洙身為丞相的屬官,自不能與沈傾鸞作對,當即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李大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我便替你好好梳理一番。”沈傾鸞腳下微動,卻是慢慢踱步起來,那把御劍就被她抱在身前,讓眾人都瞧了個清楚。

“郎中令官職不小,上頭只有三位大人壓著,而作主權從來掌握在陛下手中,是以陛下若不發話,誰也不得論罪于他。如此一來,各位在這里爭辯又有何用?倒不如細想想一會在陛下面前的說辭,也好全了自己的私心。”

她將話說地直白,也讓有些皮薄的人臉上掛不住,而李洙身為那個出頭鳥,此時只能代替眾人問道:“郡主這是何意?”

“何意?”沈傾鸞反問一句,轉過頭來正好看他,“朝堂想來沒有和氣的時候,權勢分割,拉幫結派,即使擺不到明面上來,背地里卻誰人都是心知肚明樂此不疲。

各位大人也別怪我說話直接,我也只是替陛下寒心,太醫都還沒說他傷勢如何,臣子們就各懷心思相互攀踩。”

“北姬郡主可別將話說得過分了,陛下洪福齊天,區區小傷又何足掛懷?倒是更怕身邊藏著條毒蛇,做著恭順之態,卻不知何時就要反咬一口。”

若說沈傾鸞之前的話有失分寸,那此時的李洙便也被她激得方寸盡亂。可前者卻仍不滿足,口中一聲冷笑,說的卻是更加難聽。

“秋麗山乃是皇家狩獵之所,如今禍及陛下,眾位不去考慮誰人敢在此等地界動手腳,反而鉆起了援救未及之人的空子,這又是何故?再者,若真要以此作為衡量,那么陛下出事之時,李大人又在何處?”

三兩句將罪責壓在了李洙身上,整個殿內寂靜無聲,沈傾鸞更是直視于他,壓迫感令得李洙額前不停淌下汗水,濡濕了前胸的衣襟。

“我是文官,而郎中令大人是武職,前者憂陛下之憂,后者護陛下之周全,北姬郡主可要分清。”

“我且不與你論武官亦可替陛下分憂,僅是李大人自己說的那一點——文官該做的是替陛下憂慮,而不是挑撥離間將此事變得更為復雜。大央局勢紊亂,可不就是緣自內憂外患接踵而來?”

此言一出,李洙便沒了話回,眾人也都是瞧個熱鬧,誰也不欲插上一腳。

可如此沉默沒過多久,便從里頭傳來撫掌三聲,竟是皇帝將所有對話都聽在了耳中。

“北姬說得不錯,今日本就是朕讓顧愛卿先顧著云樓那頭,算不得是他的疏忽。”皇帝在太醫的攙扶之下緩緩走來,面上帶著幾分笑意,顯然沒將之前的意外放在眼里。

而眾人則都是跪地恭迎,待得了一句“免禮”,這才紛紛起身。

“不過今日北姬倒叫朕刮目相看,不僅敢奪朕的佩劍,又敢在眾人之前與朕的臣子叫囂,還真是膽子不小。”

話不是好話,可伴著他臉上的笑意,卻又叫人知曉不過戲言。沈傾鸞略作羞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又趕緊將佩劍雙手奉上。

“臣女一開始就說了借用,只是情勢危急,沒能得陛下回應,應當也能算借……”

說到末尾,聲音就越來越小,好似真為此事覺得心虛。皇帝單手接過自己的佩劍,無奈回道:“朕便當你是借的,只是不許再有下回,否則朕的那三位公主若也效仿與你來搶朕的佩劍,那可不得了。”

沈傾鸞聞言亦是笑開,“今日是得陛下默許,臣女才能碰著陛下的佩劍,若陛下不允,誰又能近身?”

“行了,朕知曉這諸多貴女里頭屬你嘴甜,可恭維之話不必再說,你也省著些力氣。”

沈傾鸞應下,雖此后不言,卻也叫眾人看了個明白,今日之事皇帝不僅不曾怪罪于她,反而將關系更加拉近一些。

“倒是李愛卿還需醒醒腦子,將至不惑之年,卻還沒有一個小丫頭看得明白。”后頭這句話已經帶了幾分冷意,對錯何言十分明顯。

而早在皇帝出來時,李洙便是白了臉色,此時更是跪伏在地抖若篩糠,連連稱是。

“秋麗山出了此等事故,不論錯處在誰,總與莊子里的人脫不開干系。但念在管事常年守山,朕也不是絲毫情面都不留,凡十日之內能得個結果,朕便既往不咎。”

說罷回身往里間去,還不忘叫上了沈傾鸞。

外頭眾人該散就散,李洙卻好半晌才抖著腿站了起來,陰雨天氣光線昏暗,便更將他面上神情顯得晦暗不明。直至走出了殿外,他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收斂了神色。

“今日之事,你覺得是何人所為?”入了里間,皇帝便先問了一句。

沈傾鸞對此雖無預料,卻也知如何回答,只道:“云樓那邊才來不久,應當勾結不上秋麗山的人,如此一來,這人只會出自大央。”

一句話說了等于沒說,皇帝失笑著搖了搖頭,“罷了,朕也不為難與你。今日你救駕有功,毒蛇又是你與顧愛卿二人聯手斬殺,于情于理朕都該嘉獎。只是不知這一次,你還要不要這個機會。”

連著兩次要獎賞于她,沈傾鸞心中也在猜測他是何意思,然思索片刻之后,她終究是在取舍之間選擇了前者。

“臣女想求陛下允我一官半職,也好為我大央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