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驚鸞

二百三十八 重歸舊好難言中

一句“高叔”既然都已經說出了口,就代表著沈傾鸞已經沒有再遮掩自己身份的意思。

而聽見她這么問自己,高裕朗嘴角亦是漾起了一分苦笑,無奈說道:“小姐終于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了?”

如沈傾鸞之前對高裕朗的了解那般,后者絕不會無故說那些無謂之言,若真是面對北姬郡主,他做的只會是退避三舍劃清界線,而不是像今日這般好言相勸。

這便是沈傾鸞猜測他應當知曉了自己身份的原因之一。

可她仍好奇高裕朗是如何識破了她,是以三兩句話一過,她便問起了緣由。

高裕朗見她確實是疑惑,點了點她腰間一個錦囊,里頭正裝著沈崇給她的那枚玉佩。

“無論是選料還是雕刻,太傅大人從未避過我,甚至是與我幾經探討小姐與三少爺玉佩之上的紋理。這世間除了老爺夫人之外,恐怕就只有我對此最為熟悉,小姐拿著玉佩來找我的那一刻,我便知曉了小姐并非三少爺。”

玉佩在自己手中那么多年,沈傾鸞將它的紋理記得清晰明白,卻因很少見過三哥的那一塊,對于其中細枝末節的區別并不了解。可她相信高裕朗定不會在此事之上欺騙于她,聽他解釋過后,心間也有幾分無奈。

“高叔為何不從一開始就揭露于我,還有我看了那么久的笑話?”

這句話中不帶怒意,甚至更像對親近之人的一種抱怨,高裕朗恍惚之間好似又記起了十多年前的沈傾鸞,似乎也有如眼下這樣窘然的時候。

可他并不是一個會開玩笑調解氣氛的人,此時仍然肅著一張臉,將這事當做一個契機,認真地與沈傾鸞解釋。

“雖有幸被太傅大人帶回沈府之中,也得其賞識,越線做了小姐與三少爺的教習夫子之一,可我仍覺自己并不配當大人的門聲,亦不該有任何逾矩的行為。所以自小姐幼時我便于小姐說過,我不會置喙小姐任何的選擇,只要小姐深思熟慮。”

“回到皇都之中,以三少爺的身份活在暗處,這是小姐深思熟慮之后做出的選擇,我永遠都不會干涉。”

明明是那樣生硬的一番話,卻叫沈傾鸞好似一下回到了十多年前。彼時三哥常常會帶著她各處搗亂,而高裕朗則只能跟在他們后頭替他們收拾爛攤子,卻從未有過絲毫怨言,也不曾說過半句狠話。

他如一個長輩一般,容忍他們所有的小小過錯,卻在大事之上訓誡的毫不含糊。他記著了自己身為夫子的本分,卻從未將自己擺在這位置上。

“這么些年,多謝高叔寬容。”沈傾鸞眼中通紅,卻還是扯出了淺淺的笑意。

高裕朗亦回之一笑,“日后相見,我便還喚你一聲少爺。”

有些話自在不言之中,哪怕不必說彼此也懂,沈傾鸞沒有再和他解釋,只目送他漸漸走遠,心中好似有某一處的石頭落了地,即便微小,卻也著實曾困擾了她。

“你怎會在這兒?”身后傳來顧梟的聲音,原來他今日見的客人便是高裕朗。

沈傾鸞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再轉過頭來面對顧梟之時,卻是難得的堅定與強勢。

“我今日來就是想與你說清楚,咱倆恐怕要談許久,你不若請我進去坐坐。”

顧梟瞧媸上來就是這么大的陣仗,心中也有一些莫名的緊張,可他好歹還是將人請了進去,再度關好了門。

“你要與我談什么事情?”顧梟認真問道。

“你們祁家是不是被皇室迫害,如今雖然還有一支族人存留下來,卻下落不明?”

一石如同激起千層浪花,讓顧梟的目光都冷凝了下來。

“誰與你說的這些?”

瞧他這一副神情,好似只要沈傾鸞能抖出那個人,他就一定得找人算賬一般。可沈傾鸞又怎會容許他岔開話題?一拍桌子便是道:“且先不管是誰人與我說的這件事情,你只管點頭或是搖頭。只是我須得先提醒你,若你對我有半分隱瞞,我心里就得一直存著這個疙瘩。”

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顧梟又如何能夠神色淡然的欺騙或是隱瞞?只能頗不情愿的點了點頭,算是證實了自己之前遮掩的罪過。

“你是怎么打算的?”沈傾鸞心中也有幾分沉重,只能問他的想法。

顧梟自然不會將早被扼殺的念頭再說出來,于是此時反問:“你想我如何?”

顧梟說話直接,一句“你想我如何”,那必定只能是字面的意思,想要聽聽沈傾鸞今日之所以來找他,是不是心中已經有了別的決斷。

這是這話聽在了沈傾鸞耳中,反倒像她才是多管了閑事一般。

心中這么想著,沈傾鸞面上也就沒給幾分好顏色,惡狠狠地問道:“你是真沒明白我的意思。”

顧梟聞言更是神色莫名。

兩人相識了十年,對于顧梟,沈傾鸞不說是了如指掌,至少也是通曉了十之八九,此時仿佛妥協地說道:“我來就是想問問你之前是怎么想的,哪怕我只是一個平凡之人,而你的想法是為了你的族人寧可與皇族對抗,我也愿意陪你走這千里尋仇之路,就像你這些年陪伴我的一般。如今我身上亦是背著無盡深仇,我的存在早已是拖累與你,所以我更想明白你的想法,這才能讓我知曉我并非是無所付出。”

顧梟能夠明白她話里話外的意思,可此時他的唇角卻只能緊緊抿著,說不出半句曾經所做、卻又被他生生扼殺的那些念頭。

他答應過丞相夫人會放棄過往,只將與沈傾鸞之間的將來當做重中之重,為此他可以拋棄自己的過去,畢竟他早已是不堪其擾。

而對于他自己而言,如果一定要在那些過去與沈傾鸞之間選擇一個的話,那么他毫不猶豫只會選擇后者,這就是他一直以來的付出。

可他從未想過魚和熊掌亦可兼得,他愿意為沈傾鸞犧牲一切,而反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