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幽城美麗富饒,風景奇美,四周三山兩水環繞,尤以其中的風曲山景色最勝,號稱風曲山水甲天下,素有天上人間不如風曲一天的美譽。
而這樣美好的一座城,近來卻出了一件詭異的事情,先是風幽城每隔幾日便會有十六七歲的少女無故失蹤,每到午夜時分,城外有個名叫蘭嶺的地方,總會傳來鬼哭狼嚎的凄厲慘叫,更是嚇壞了幾個打更的更夫。
據他們所說,他們親眼所見,有一紅衣女鬼在城門現身,那些失蹤的少女就是被厲鬼索命去了,再然后那些失蹤的少女尸體就被找到了,無一例外,全部橫死在蘭嶺的滑石坡,據說死狀奇慘無比,全身的血竟似全部都被吸干。
這事情還沒調查出個所以然來,緊接著,城中便莫名其妙的多出了許多的外地人士,這些人與以往路過的商客不同,都是一些虎背熊腰,手握各種武器的武林人士,據他們說,是來參加一個什么屠魔大會的。
這些人全都住在同一個客棧里,每到半夜的時候,便有人上門前來將他們接走,之后這些人便在風幽城消失,蹤跡全無,像是從未來過這里一般。
如此一來,風幽城原住民自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說,流言蜚語亦是一天大過一天,尋常老百姓更是對此信奉不已,向來鬼怪之說最能惑亂人心,亦能引來無數事端,不過幾日,來風幽城的人數非但沒有減少,還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
這日,在一家酒樓之中,兩個外地而來的人正在喝酒閑聊,其中一人道:“最近這里不斷有十六七歲的少女失蹤,官府追查了幾日連一些蛛絲馬跡都沒有查到,可就在前幾日,有一個樵夫在蘭嶺的滑石坡上發現了幾具少女的尸體,經辨認,就是先前那些失蹤的少女。”
“可不是……”另一個人接過話茬:“我聽說那些少女死得可太慘了,全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窟窿,身上的血都流干凈了,真不知道是誰這么喪盡天良,可憐這幾個姑娘,年紀輕輕的就去了,唉,真是造孽唷。”
先前那人接著道:“聽這里人說這不是人做的,你說哪有人會這般心狠手辣呢?都說是那種東西做的。”
“那種東西,你說的可是鬼嗎?”
“哈哈,不是說這里會召開什么屠魔大會嗎,若真有鬼,我倒想看看鬼是什么樣子的。”
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冷不防,身后傳來了一個泠泠的清冷嗓音:“世人都道鬼可怕,殊不知有時人心的恐怖更勝于厲鬼萬分。”
那兩人同時回頭看去,只見酒樓里走進來了三個女子,說話的正是為首的那一個,只見她面罩白紗,身材窈窕,儀態萬千,往那里一站,那超塵脫俗的氣質讓人看過一眼之后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只覺得多看一眼都是對她的一種褻瀆,但見她白嫩如玉的手腕上帶著一串銀白色的手環,更襯得她仙姿超絕。
那兩人未見她的容顏,便已看得呆住了,更是不自覺的將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生怕自己不夠干凈折辱了她,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那白衣女子蹙了蹙眉,面紗下的絕美容顏略微挑染上了一絲不快,卻還是又問了一句:“適才聽二位所說,滑石坡有異事發生,煩請二位告知滑石坡的方向。”
她的聲音雖然清冷,卻異常好聽,就像雪山之上潺潺流動的小溪,清冽干凈,又如同仙樂一般,讓人聞之即醉。
良久,其中一個才回過神來,口齒不清道:“啊……滑石坡,出了城門左轉……啊不右轉,那里有一個叫蘭嶺的地方,滑石坡就在那里。”
“多謝了。”那白衣女子微微向他頷首致謝,便同她身邊的兩人轉身走了出去。
跟在她身后的一人道:“葉姑娘,你為何要去那個地方?”
那是一個看起來同樣秀雅絕俗的少女,一雙眼睛隨時像是籠著一層霧氣,彎彎的眉毛和又大又圓的眼睛組合在一起,看起來一副纖弱懵懂不諳世事的模樣。
另一名跟在她身后的老婆婆也道:“孤影,閑事莫理。”
葉孤影抬頭看了看天,喃喃道:“我有一種感覺,她在那里,那個與我的命運緊緊關聯的人,我終于要見到她了。”
跟在她身后的聞人仙眼波一動,抬頭看了她一眼,卻發現一道冷厲的視線朝她射了過來,她抬頭看去,只見那老婆婆正冷眼看著她:“仙兒姑娘,我說過,若是讓我知道你存了什么歪心思,我立馬殺了你。”
聞人仙全身微微一顫:“云姨,仙兒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云姨冷哼一聲:“云姨也是你叫的。”
聞人仙的臉一紅,立馬垂下頭去,死死的咬著嘴唇,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葉孤影嘆了一口氣,道:“云姨,你嚇著她了。”
云姨冷哼道:“她會被我嚇著,孤影,你甚少在人世間走動,不知這山下的人有多狡猾,尤其是那些心術不正之人最是鬼話連篇,她說她知道我們要找的人在哪里,一路將我們引到此處來,可一路上她都不肯說自己是誰,讓我如何能信她。”
她眼神如刀,狠狠的剜了聞人仙一眼,聞人仙渾身一抖,弱弱道:“仙兒知道云姨不喜歡我,可仙兒真的知道那個人會出現在這里,若是仙兒的話有假,云姨立馬殺了我便是。”
葉孤影回頭看了她一眼,眸子清冷:“我相信你。”
蒼茫的夜色中,一棵棵大樹如威嚴的巨人,披了一身厚厚的雪,將頭插入了夜空,一陣陣寒風呼嘯而過,刮得樹林亂顫,一蓬蓬的雪花簌簌的掉落下來,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的清晰響亮,一輪彎月掛在枝頭,月光如水一般傾瀉而下,沐浴著整個大地,映著地上厚厚的雪,反射出淡淡的光,照得整片大地如夢似幻,一如這變幻莫測的人世,令人看不透徹。
馬車還在向前行駛,偶有寒鴉掠過林中,凌汐池拂開毛氈向外看去,只見月光甚好,不由得拍掌笑道:“枯木寒鴉,地上霜華,風雪疾行,夜聽鴉鳴,能得此乾坤清純之氣,也不失為人間一大樂事。”
縹無道:“你能識天地活潑之機,看來也是個心性豁達之人,怎么……”
剩下的話他沒說出來,凌汐池也知道他想說什么,無非便是這幾日他與自己斗嘴斗得懷疑人生罷了。
凌汐池笑道:“你是不會懂的,天地因無停息才盡顯生機,日月亦有盈虧之說,可見人世并非能事事圓滿順遂,就比如你看到某些不順眼的人,你又沒法做掉他,大概也只有這豁達二字,時時提醒自己,才不至于太過煩惱。”
花遲像是也習慣了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亦笑道:“你既已入江湖,便知事事身不由己,豁達二字有時雖能開脫,但說得多了無異于自欺欺人,若要不煩惱,不若想想如何杜絕煩惱,若能絕薪止火,凡事操縱在我,別人再也煩不到你,這樣煩惱是不是會更少一些。”
凌汐池湊近他,眼睛卻看著縹無,問道:“那你是鼓勵我做掉他。”
花遲無奈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只是打個比方。”
凌汐池又問道:“那你是不是想做那操縱眾生之人?”
花遲看了她一眼,無言。
凌汐池認真道:“若真是那樣的話你會活得比任何人都累,雖然人人都想站在這世界的頂端,掌控天下萬事萬物,可高處不勝寒,即使到了那一天,你站在巔峰,俯視眾生,天下無不以你為尊,無人再有資格令你煩惱,可仍舊還有數不清的規則會讓你煩惱,世間之事講求一個緣字,而這個緣,本就是拿來戲弄蒼生的,那還不如達觀隨緣,莫要強求。”
花遲道:“大丈夫俯仰天地,本為建功立業而生,縱使累一點又何妨,若遇萬事都以隨緣二字應對,那樣的人生是否太過被動,哪怕是高處不勝寒,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說這句話的。”
凌汐池看了他半晌,突然問道:“你想做天下之主,號令蒼生,掌握天下萬民的生殺大權?”
花遲又是一陣無言。
凌汐池心中了然,問道:“那在你心中,民是什么?”
馬車里的二人一時沒想到她會這么問,俱愣在當場,一時之間,竟沒有人回答她的話。
凌汐池笑道:“不要這樣看著我嘛,反正閑著趕路也無聊,我們可以來探討一下呀,如今的天水,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社會秩序不明,綱常倫理不明,法度不全,上位者視人命如草芥,可隨意殺之任之,這樣一個世界,大好男兒確實都應該以匡扶江山社稷為己任,讓這世界重新變為一片凈土。”
縹無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問道:“那依你看,什么樣的世界才算是凈土呢?”
凌汐池看著馬車外的夜空,喃喃道:“在這無盡的洪荒歲月中,有那樣一個地方,在那里不分君臣,人人平等,沒有高低貴賤,沒有剝削壓迫,沒有燒殺擄掠,也沒有刀光劍影,無論男女老幼,人們皆自由勞作,人人都有飯吃,孩子們都有書念,不用擔驚受怕的過日子。”
花遲看了她一會兒,若有所思道:“聽起來是一個人人都期盼的夢想國度,可是,在那樣的一個地方,人與人之間該如何遵守秩序,人性的可怕你我都有目共睹,就算那里是人人平等的自由國度,也得在有約束的情況下才能維持下去,否則早晚也會亂的。”
凌汐池道:“有的,那叫……法,法居于最高的地位并具有最高的權威,任何組織和個人都不得凌駕于法之上。”
縹無道:“莫非是那寒月國三公子所提倡的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于法,看來你與那三公子還真是不謀而合,英雄所見略同,只是不知你所說的那個國度是否真的存在,為何我從未聽說過。”
凌汐池見面前兩人面帶疑色,顯然是在懷疑她所說的話,一著急,脫口便道:“當然有啊,那里就是……”可是一想到自己是從另一個時空來的這個事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她便又硬生生的將我的家鄉幾個字咽了下去,道:“就是,我做夢夢見過的地方,哎呀,我就隨便說說,你們也就隨便聽聽嘛。”
花遲輕輕的笑了起來,顯然是看出了她在撒謊,可他并不打算揭穿她,笑道:“那你這個夢還挺奇特的。”
凌汐池道:“其實啊,不管什么治理社會都好,只要上面的人親民愛民,百姓安定了,社會自然安定,大多數的平凡人要求都很簡單,不過是衣食無憂,一家人能在一起共享天倫罷了。”
花遲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道:“那你可知,你所想的那種社會,是需要流血犧牲,無數枯骨做根基才能實現的。”
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凄厲的烏鴉啼鳴,一大群烏鴉像是被什么驚了一般,急速的朝樹林上空掠過,隨即,正在行駛的馬車驟然一停,外面傳來了侍劍不安的聲音:“公子!”
縹無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侍劍向來冷靜,語氣里從來沒有這么不安過,沉聲道:“發生何事?”
侍劍和千面狐都沒有說話,想來是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令二人已經說不出話來,凌汐池臉色一變,就要站起來拉開馬車門,卻被花遲悠然的伸手阻住了,他長身而起,伸手拉開了馬車的門,往前一看,臉色也不由得微微動容。
一股撲鼻的血腥味迎面而來,濃烈得讓人作嘔,只見他們的馬車前方,正是一地的尸塊,厚厚的堆了有一墻之高,其中有人的也有動物的,全部被血凝固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誰是誰,一條白生生的人手露在外面,五指張開,直指蒼天,似在控訴這無情的世界。
凌汐池探頭一看,頓時臉色大變,驚道:“這……”
花遲道:“有意為之,看來我們已經被盯上了。”
凌汐池的臉上已浮現無盡的怒色,道:“他們知道我們來了,他們竟這般殘忍。”
“殘忍?”花遲跳下了馬車,隨手一揮,將那血墻生生擊碎,頓時血屑四濺,花遲又是掌力一凝,那些血屑被吹得倒飛出去,紛紛射入旁邊的林中,并沒有半點濺到他們身上。
他道:“只怕更殘忍的事情還在后頭。”
說罷,他回頭看著他們:“好了,路已通,你們走吧?”
凌汐池道:“你不走?”
花遲道:“為何要走,有人想要看好戲,我豈能讓他們失望,你們先去風幽城,我天亮與你們會合。”
說罷,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望縹無,身形一動,又一次憑空消失了。
凌汐池跳下馬車,道:“你們走吧,我也要去看看。”
縹無在身后喚住她:“你可知他并不想你去。”
凌汐池沒有理他。
縹無又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你去了,會后悔!”
凌汐池頭也不回道:“你也知道,你攔不住我。”
縹無嘆了一口氣:“有沒有人教過你,不要多管閑事。”
凌汐池冷笑一聲:“不管,也管了那么多了。”
她追出沒多遠,突覺身后傳來一點微弱的氣息,連忙回頭望去,只見花遲不知道什么時候繞到了她的身后:“就知道你不會安分。”
凌汐池笑道:“你不是比我還不安分嗎?”
花遲嘆了一口氣,沖她揚了揚手,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