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襲

121 當年離家

“走丟的?”

靖王輕聲重復,眉微微一挑。

靖王妃皺眉,面上顯出微微慍怒,道:“的確是走丟了。一個外室庶女而已,我沒有必要說謊。雖然她突然出現打了母親的臉,我當年還差點兒沒一劍殺了她給母親出氣……但她確實是走丟的。不然,母親想要她的命,有的是法子,沒必要找這樣的借口。”

“哪家的深宅后院里,沒有庶子庶女枉送的性命?”

靖王妃有些不屑。

她的母親是清和郡主。那庶女不過是再卑微不過的外室女而已。

就算母親真的動用手段害了她的性命,最好不過是無聲無息自然而然地“病死”,又何必不討好地說是走丟了?

靖王不置可否,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茶。

靖王妃英眉微挑,想了想,仿佛是耐著性子一般說道:“說是走丟,應該是她自己離家出走了。她拿了一些金銀首飾,扮作了小丫鬟,從府中混了出去。”

“她有傲氣要離家出走,母親和我們當然要成全她。”靖王妃神色間有一種敢做敢認的坦蕩,微微冷哼道:“所以,我們也就沒有派太多人手找她。找了幾次沒找到,也就算了。”

“在這一事件上,我娘的確是不夠盡責,但那又怎樣?”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能從深宅大院中離家出走,當然是有當家主母的縱容和故意漠視不管的緣故。但靖王妃說的也沒錯……難道要求清和郡主對一個突然出現打臉的外室女關懷備至噓寒問暖,待她比親生女兒么?笑話!

由著那外室女的意思,任她出走離開自生自滅。已經是她作為當家主母的慈悲大度了!還想要怎樣!

“王爺怎么突然問起這個?”靖王妃再次問靖王道。

靖王微微搖頭,哂然一笑。道:“本王不過是隨便問問罷了。”

靖王不肯多說,靖王妃也就沒有問。

只是待靖王坐了一會兒離去之后。靖王妃才問紅纓這個問題:“剛剛王爺怎么會問起我那個庶妹?誰在王爺面前提她?”

哪有幾個人還知道任府曾有過一個外室女存在。

任府的二小姐,一直都只有一個。

若不是靖王問起,靖王妃也絕想不起自己還有多一個妹妹。

紅纓聞言心中咯噔一聲,想起人,遲疑了一下,道:“王爺哪里會知道幾年前任家的家事?奴婢聽說昨日老爺曾過來找過王爺……或許是老爺隨口一提吧。娘娘您也知道,老爺將那個女人視作青梅竹馬藏匿多年,情分有些不一樣。指不定是因為什么想起來了,提到那個小姐呢。”

靖王妃嘴角不禁彎出一個譏諷的弧度。

紅纓沉默片刻。繼續說道:“奴婢瞧王爺并未在意,大約是沒聽人提起過那個小姐,一時間有些好奇吧。娘娘無需過于在意。”

靖王妃擺了擺手,輕笑道:“我在意她做什么。就是她此刻站在我面前,我也懶得看她一眼,又談何在意。”

“我只是覺得,我娘當年就是心地太良善了。”靖王妃搖頭:“只是看著她走出了京城怎么夠?若是狠不下心弄死個人,總也要掌控住那丫頭的下落,心中也好有數。不然。像現在這般,不知人的下落死活,萬一冒出一個人說自己是任家的小姐怎么辦呢?”

“郡主不過是認為不值得在心中總惦記著她吧。”紅纓輕聲道。

靖王妃淡淡一笑,沒有再說什么。

于此同時。西北大將軍府中,任大將軍同清和郡主也談起了同樣的話題。

任大將軍皺眉道:“當年襲兒交給你,你向我保證會善待她……夫人。你告訴我,她到底是死是活?”

清和郡主一怔。芙蓉面隨即陰沉下來,輕輕揚起聲音。問道:“夫君怎么又問起這個?妾身說過多少遍了,妾身當年不敢說自己待她如何好,但絕對是吃穿用不愁的,家中也不缺那點兒銀子。而她自己偏偏扮作了丫鬟離家出走,夫君讓妾身如何做?”

“平生,我不怕明確地告訴你……”清和郡主決然說道:“她在這個家中杵著,就總是提醒我,所謂的‘夫妻恩愛’不過是場笑話!你讓我怎么愿意善待她!我沒有苛待她就是對得起天地良心了!她不高興,她離家出走了,我目送她離開京城,心中可是松快高興的很!她一走,總讓我這雙手不用沾染血腥,你說我高興不高興!”

“你現在問我她是生是死,我明確是告訴你,我不知道!”

“我也不關心!”

清和郡主芙蓉面上升起一層寒霜,將手中茶盞往紅漆桌面上輕輕一磕。

任大將軍再次皺眉,道:“你這是作甚么?我不過就是問問,就惹你說這些?置外室的確是我對不起你,但那件事我已經與你解釋許多遍了,你還要生氣?再者,無論如何,那丫頭總是無辜的,你看顧她,也不過是家中多一口飯吃的問題,也能彰顯你賢惠的名聲。”

“笑話!”清和郡主一聽更加惱怒,沉聲道:“我真將她捧起來當親女兒一般照顧,別人不會說我賢惠,只會說我傻!與其如此,我寧愿給你納十個八個小妾賢惠,照顧那生在我眼皮底下的庶子庶女賢惠,也輪不上去捧一個外室女裝賢惠!”

什么樣的男人才會置辦外室?

清和郡主只要一想,心頭便是陣陣火起。又想到任平生一邊同那青梅竹馬的外室在西北恩愛有情,一邊又在京城經營著夫妻恩愛的名聲,她的憤恨之余,又難免覺得萬分悲涼。

原來她看上的是這個一個男人!

原來她被當做傻瓜哄騙了那么多年!

清和郡主憤恨到了深處,眼中涌出了眼淚。她難堪地別過面頰,不想讓自己的丈夫看見。

因為愛,才會恨。

她總是愛他的,不然也不會多年過去,依舊心中難受。

任大將軍見狀面色一緩,聲音也柔和下來,道:“清和,你別這樣。”頓了頓,他開口道:“無論如何,那是我女兒……我總想要找她回來。”

清和輕輕擦拭了一下淚水,抬頭道:“你也不必再來試探我。當年,我就是怕自己面對你心軟愧疚,所以才未讓人留意她的下落。你若是想要找,就自己去找,我是沒法子的。”

任大將軍張了張口,想說自己已經見過了那個女兒想要認回她,眼前又閃過那女孩倔強的拒絕之色,再看清和郡主強忍淚眼,要說的話就沒能說的出來。

“算算年齡,她今年該十三了。”任大將軍道:“若是過一陣子我找到她……清和,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忍耐一些日子,讓人教教她規矩,陪一副嫁妝找個不好不壞的人家將她嫁了吧。她有了歸宿,你和我便都能安心了。”

“清和,你也別再說什么幫我納小妾的話……將來,我們還有大把的日子要過的,總不能一直賭氣度過。”

清和郡主沒有說什么,望著窗外雨絲,強忍著淚眼看出了神。

細雨纏綿徘徊,一時不能天晴。

朝廷大軍定下的出發日子不能耽擱,京城內要走的人和軍隊冒雨集結起來,就要在中秋次日出發。

人在鋪子里整理花草,偶爾聽見馬蹄從街面上行駛過時,也會看上一眼。

突然,街面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踢踏聲,人隨意往聲音過來的方向一瞧,不禁站直了些。

她看到了代表著任大將軍的銀甲黑衛,正整齊迫人地急行而來。

人一眼就看到了居中領頭的那一身銀甲——那是西北大將軍,她的生身父親。

銀色的頭盔將他顯得有些儒雅清俊的面龐遮住了大部分,更襯得一雙丹鳳眼凜冽幽深,放著自信的運籌帷幄的強大光芒。

人看到他時,他也正好看過來。

就在人的注目之下,他的眼神全然沒有半點變化,就那么經過了人面前,而后迅速駛過去,沖向長街的另一邊。

仿佛之前說什么“女兒”的話,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錯覺。

人目送那十幾騎銀甲黑衛消失不見,無所謂地搖搖頭。

幸好,她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離家出走千里尋父的任襲兒,并沒有太過當真太過期盼。不然,真不知道該是怎樣的傷心失落難過。

她視線才要收回,突然看到長街那邊走過來幾個人影,一個婦人帶著幾個半大孩子,撐了兩把傘,將兩個包袱緊緊護住。那婦人在街邊問了幾句話,而后領著孩子們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前行起來。

人笑了起來,吩咐道:“小貴子,看到那個帶著孩子的婦人沒有?你趕緊跑過去將人接來請進鋪子里,我去準備姜湯!”

“哎!”吳貴兒答應一聲,抓了一把傘就跑了出去。

人回到后院,很快弄好了紅糖姜湯,用一個水壺盛了,提到了前面。

吳貴兒剛好將人給帶到了鋪子里。

“趙嬸子,你怎么能在雨大上路來了!別給幾個弟弟妹妹折騰壞了!趕緊的,喝些姜湯去去寒!”人擺開了碗,熱情地招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