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中有了數,道:“嬸子,你慢慢跟我說說。”
趙嬸便同人低低述說起來。
原來,那一日,她身若火焚,死去了許多回,正是因為清和郡主往暗香來投了一把大火。暗香來內植株同她心神相連,它們被火燒死去之時,她自然就跟著心神遭受重創。
若非那一把火并未將整個園子燒干凈,而她還有花芽和賣到其他府上的一些花草做支撐,她怕是那一瞬間就能被打擊的死了,而不是還能留一個千瘡百孔的經脈,由著她茍延殘喘。
清和郡主倒真的是聰明啊!
人感慨道。
若非清和郡主當真聰明,損失了一些人手后就不再派人直接攻擊人,而是直接放火燒了她的園子給她致命一擊!而她如此做,明明差點兒將人弄死了,別人知曉也依舊會當其是心有仁慈,當真只是僅僅想讓人這個外室女破財泄憤呢!
誰也不會想到。那趁人不在時候的一把火,正是對人無比狠辣的一擊。就是說出去,也沒人肯信的。
“然后呢?”人問道。
“次日就有官府的人過來問話。說是沒人傷亡給定了個小事故,不給報案。”幾個月過去了。趙嬸子再提這種事情時候也早已經沒了怒意。她虔誠恭敬地將后來幾場詭異“天火”同人說了說,道:“……有那幾場火逼著,尤其是府衙大門也被燒了之后,聽說是皇上都大大驚動了。于是郡主對暗香來做下的事情就沒法子再瞞下去,于是郡主自己去了宮中請罪,府衙那里去了個總管大人。”
“本來嬸子以為,事情鬧得這么大,郡主怎么也要受點兒懲罰的。哪知道。在郡主說出小姐您外室女的身份之后,又說后來幾次大火肯定是有人借機生事……”趙嬸子搖頭嘆道:“百姓們的輿論就被轉移了。郡主只是承諾修繕暗香來的園子,而且因為她將您接回府的舉動,人們不僅不再譴責她,反而稱贊她賢惠了。”
趙嬸子神色晦暗。
她覺得這種結果是對人的不公平。但顯然公眾卻都并不是這么認為。
人了然點頭。
清和郡主這一手玩的漂亮。百姓們雖對天神心存畏懼,但能吃飽穿暖的人們則更容易被名門大戶里的和朝廷上大人們之間的陰謀斗爭更感興趣。比如天降神罰,清和郡主的說法顯然更容易被百姓們理解接受——
皇室也會制造引導輿論讓這種說法被接受。不然,這天罰什么的,豈非是打了萬元帝的臉面?
再者,一個是正室嫡妻。郡主之尊;一個是外室女……兩者相較,只要正室嫡妻沒有將身份卑賤的外室女給逼死了(古往今來,將外室女逼死在外不讓進家門的還少嗎?)。觀念正常的人們都會站在正室那一方的。
有此結果,實在不算什么稀奇。
如此這般,皇上那邊也滿意于這個說法,自然不會為了一個外室女去如何懲罰郡主之尊的嫡妻;而靖王那邊,顯然也不會說為了她而伸張正義什么的——
清和郡主的解釋猜想不僅完美地解決了她自己的形象名聲問題,沒有帶累任大將軍沒有帶累靖王府,而且還往寧王英王那邊潑了一瓢解釋不清楚的臟水……靖王他們還能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因為萬元帝的意愿,寧王和英王二人必須有一個人要背下這黑鍋
。也就是說:在三位皇子競爭儲位的這一局,必須有個人要出局了。
“后來幾場火……皇上處罰了哪位王爺?”人問道。
趙嬸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人問的是什么。道:“后來刑部抓了一個人認罪了,查出是英王的人。皇上在朝上訓斥了英王一頓。罰了他一年俸祿,并讓英王閉門思過三日。”
也就是說。英王出局了。
人嘆息一聲,搖頭替英王覺得憋屈——為大局硬是被冤枉背了黑鍋不說,更是連將來可能登頂的機會都沒有了,真是個可憐人。
果然,像萬元帝這樣經歷過開國之戰的君主,心底其實還是不大能瞧得上文人故作優雅的那一套嗎?
如此,靖王離那個位置又近了一步。
人想到自己臨昏迷之前問話的周同知。
“除此之外,朝廷上還有其他大動靜嗎?”人開口問道。
趙嬸子想了想,道:“說是西征軍要撤軍了。草原人都被趕到更西的西邊去了,沒仗可打,只能撤軍。倒是那些軍人不想回來,其他的軍隊也想去西邊參一腳,后來吵來吵去的,最后像是說輪流駐守。”
這件事情,要不是因為她身在西北大將軍府,人人都在議論關注這個,她也不會知道了這么清楚。
“其他倒沒有聽說什么了。”趙嬸搖頭道。
那就是說,靖王并沒有將周同知這張底牌給用出來。不然,趙嬸再怎么不關注,也不會不關注韓家的事情。畢竟是一個村里住過了,且與她也相關的。
人搖搖頭。沒再想這個問題,而是問道:“趙嬸,冷焰呢?你一直都沒提起他呢。”
趙嬸臉色一緊。遲疑地道:“小姐,嬸子告訴您。您可千萬別緊張。冷焰公子他……打從那日園子起火的時候就不見了。小姐放心,他那晚雖然睡在園子中,但他睡覺的地方并沒有燒掉……”
趙嬸緊張人,說了好些話。
人安靜地聽著。
果然。
她如今能茍延殘喘的,多虧了那日冷焰正巧替他守園子吧。他能壓下那火油燃燒的大火,又弄出后來幾場“天火”,應該是突破了吧?他初練火焰異能不久,想必突破之時遭受了很多罪……
而自己沒醒。他應該是自己藏起來了吧。人心道。
冷焰既然突破,她便再不需為他擔心。
趙嬸子見人聽到冷焰消息后十分冷靜,便也放了心,道:“我去給小姐弄些吃的來。”
她很快給人弄來了一碗參粥。
“這人參是軒公子親自送來的
。”趙嬸說道:“之前那神仙藥也是的,小姐您放心用。”
言語之中,存著對任府和清和郡主十分不放心的樣子。人久久不醒,她難免懷疑是不是清和郡主讓人動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手腳。
人對此持保留意見。
之后趙嬸又絮絮叨叨地同人說了許多話。
原來,清和郡主派任少元將人高調接回任府的時候,是趙嬸得到了消息,收拾了個包裹在大街上拉住了車隊的馬車。說自己是人的奴仆,要跟進府中照顧人。
當時很多人看著,任少元便應下了。
進了大將軍府。清和郡主也沒有為難她,準了她照顧人。除趙嬸外,清和郡主還將人訓練的那些侍女都叫了進來,由著趙嬸安排,同時表示自己并不在人所住的院落中派一個人,以表明自己的磊落和不屑之心。
趙嬸留下了兩個侍女平日里幫忙做活,一個小廝好往外面跑腿打聽說話,其他人都讓她們回去待著了。趙嬸想著,人手手雜。說不定會有什么。且暗香來修繕之后總還要繼續開的……
所以,人蘇醒了這一會兒了。才來了趙嬸一人。
趙嬸子是真的將她當成了親人晚輩,所以才這般謹慎吧……人心中感慨著。
用了粥。人覺得疲倦,就又睡了過去。
不知是什么時辰,花芽在她頭腦中叫道:“睡睡睡!主人你睡死算了!趕緊起來,軒美人來看你了!”
下午趙嬸不是還說,他這幾日不在嗎?
人睜開眼睛,果然瞧見外面走廊下佇立著一個欣長的身影。她緩緩地坐了起來。
她才一動,窗外那人影立即有所察覺,遲疑了一下,將半開的窗戶無聲推開,低聲道:“你醒了?”
人點點頭,虛弱地說了一個“是”。
幾個月不曾說話,她的嗓子難受的很,說話聲音也不好聽了。
“感覺如何?”宋景軒輕聲問道。
人慘淡一笑,也不知宋景軒能不能看見,搖頭道:“你若是問我,我會回答你死不了。你若是問我從前的那些能力……實話跟你說,我已經廢掉了。”
“就像你們武功高手被廢掉一樣,再難有什么出息了。”她笑道:“我記得,自己還答應過六皇子,給他培育一株御衣黃來著。那株苗其實已經長成了大半,只可惜毀在火中了。”
她并沒有怨宋景軒的意思,不過是多少有些不平,提上一提罷了。
她能理解這整件事情的經過,也能理解所有人的反應做法,但這不代表她就沒有不高興——不說她落到今日這凄慘柔弱境地所受到的苦……問題是,她根本就不想回這任家來,而她這會兒卻躺在了任府的床上!
除了趙嬸幾人,這府中沒有什么東西是她的!
她不稀罕,只眼瞧著就覺得不痛快
這話聽在了宋景軒耳中,卻是讓宋景軒起了內疚。他目露歉意,望著人……只可惜的是,人沒法自己看到了。
“哎哎,軒美人內疚了呢。”花芽叫嚷道。
雖有花芽幫助播報,人卻并未在意。因為這小東西本來就有三分不靠譜,一見到軒美人,說話就十分不靠譜了。
“園子正在修繕,很快就能好了。”宋景軒道。
“能一樣嗎?”人搖頭,自嘲地道:“我如今成為了任家女,在人屋檐下,能有出入自由?就算能出入自由……意義也不一樣了。”
“不過,暗香來的園子還是有新意的。想必軒公子讓人經營好了,您投入的本錢也總有收回的那一日。”人淡然說道。
宋景軒沉默。
他很想說,他在意的并不是那些銀錢——從前他在意,是因為家人需要用度,而并非說他是貪財之人……
但他去不能說出口他在意的是什么。
“任大將軍月余就會回京了。”宋景軒想了想,道。
人“哦”了一聲,沒有興趣說什么。
任平生回來,也只有感激清和郡主到底是識大體將她弄了回來了吧……難道他還能替自己向清和郡主討公道不成?!
且在任平生眼中,自己也沒有什么公道要討的吧!人嘴角彎了一個弧度。
她看向窗外,卻難以再在黑夜中欣賞到軒美人完美的容貌,輕“呵”一聲道:“多謝軒公子這些日子照看于我,送來的藥材等物。夜深了,公子請回吧。”
說了這么會兒話,她感覺到了累。
宋景軒地看了人一會兒,道了一聲“保重”,很快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人重又躺了下來。
“哎哎主人,你怎么這么快就趕美人走了!”花芽在人頭腦中懊惱大叫:“人家頭一日回京就來看你,你怎么一點好意都不領!”
“之前那些子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你落到現在這個慘樣子,又怪不上他!”
人道:“芽,別鬧!讓我靜一靜,想一想。”
她要想一想以后。
以她千瘡百空的身體,想要再重新修回異能,顯然不是短時間就能辦成的事情。這種虛弱狀態需要持續很久,她需要有所心理準備。
雖然有花芽這個小東西在,她的處境也不至于太糟糕。
但更重要的問題是:她明顯不可能再甩掉任襲兒這個任家外室女的身份了,暫時也不可能離開這個府邸了。那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如何同這個府中人,尤其是清和郡主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