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襲

192 清晨聚

不用想,也能知道這一兩銀子是打哪兒得來的。

人心中有些納悶:難道她就顯得這么的落魄失勢了,顯得這么的窮了,以至于一兩銀子的價就能將她給賣了?她自問,在買回來這些侍女之后,待她們還是極好的,尤其是發工資的時候,痛快的很。

人僅僅這么一想,也懶得繼續深想下去。

因為那個叫做松子的小廝已經領著一行人過來,眼看就要到了。

這一行人之中,宋景軒無疑是最耀眼的。他那無雙美貌,就算是在暗夜之中,也能發出姣姣之光,又何況是在灼灼夏日之下?從她這里看過去,更是僅僅憑著一雙眼睛而非精神力活著其他的,軒美人的美更加的驚心不凡,在陽光籠罩下,當真猶如謫仙人一般,讓人不禁移眼,又無法移眼。

宋景軒如此光彩奪目,但也無法掩飾清和郡主的榮光。

她身著一件孔雀藍的織錦衣裳,梳著高髻,發髻上插著用藍瑪瑙石鑲嵌而成的一套首飾,額前頂上梳篦上的石頭足有鴿子蛋大小,將人襯得雍容華貴異常。她嘴角噙著點點微笑,一邊款款而行,一邊同宋景軒說著什么。

跟在清和郡主身邊的,便是任少容。從前的任二小姐,如今大約成了任三小姐。只不知道這滿府的仆人是否改口就是了。她今日著橘黃色,便顯得那嬌俏也是充滿了貴氣的嬌俏了。她微微偏著頭走著路,用心傾聽著母親和宋景軒的交談,目光總是免不了去瞧宋景軒。

挨著宋景軒身側半步的。是一位年輕而消瘦的少年人。他一身青色長袍,手中提一只箱子。因為挨得宋景軒近了。長相就變得不夠起眼起來,但身上卻有一種不一樣的氣質。也讓人難以忽略于他。

人本是隨意看一眼,卻突然發現這少年醫生有些眼熟,應該是她在哪里見過的。她略一回想,便露出一抹微笑來,心中難免要想:這世界豈非很小的么?

一行人走進這小院,趙嬸忙迎上去行禮。

人也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站在廊下,靜靜地等著他們走過來——她如今應該還算是病人,少迎兩步也不要緊的吧……

果然。

待幾人走過來。人屈身行禮之時,清和郡主虛扶了一下她,和藹笑道:“你才醒來呢,不必多禮。”頓了頓,她笑道:“也是我這個嫡母做的不夠,要讓軒公子領著大夫上門了,方才知道二小姐已經醒了。”

她是一家主母。

一個庶女久病醒來這等大事,當家主母卻被瞞在鼓里,需要外人領大夫上門才知曉……她這主母做的失職是失職了。庶女和其身邊人這般隱瞞防備于她,不更是在打她臉面么?

這一番話,肯定是指責人了。

趙嬸聞言連忙要下跪請罰。

人微微擺手,含笑對清和郡主道:“郡主這話不對吧?難道我這院子的月季不曾去稟告郡主么?我仿佛記得她一早就主動去給您請安了的。”

月季聞言面容一白。噗通一聲跪下來。話也不敢說。

清和郡主眼中精光一閃,盯著人盯了一瞬。

人醒來這大事,沒有即刻像她這嫡母回稟。是人不占道理不錯,但若是有嫡母收買庶女院子里的丫鬟在線。人這做法反倒是合情合理的了。

反顯得這嫡母心存它意,虛情假意。面慈心不慈。

“是這樣嗎?許是我院子中不知是誰見了她,并沒有回給我吧。”清和郡主冷冷地盯了人一瞬,再次笑了起來,道:“倒是我誤會襲兒了。”

這話說的雖然含糊,但也不曾否認自己的人收買了月季。

人也同樣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同樣笑道:“既然是誤會,說開也就是了。”

“郡主,二小姐才醒,其他話稍后再敘,還是讓大夫先給她看看吧。”宋景軒此時插話道。

他走近廊下時候,神色之間有隱隱暖意。聽到清和郡主張口就問責,他的神色便再次冷肅下來,輕輕抿著唇。他深知婦人之間你來我往打起機鋒來沒玩沒了,便開了口。

清和郡主一笑,自責了一聲,給大夫讓開了地方。

宋景軒介紹道:“這一位是吳濟吳先生。你的病情,一直都是由他負責的。”

吳濟微微施禮。

人還禮:“見過先生。沒想到,會是先生救了我。不知杜老伯一家人可還好么?”

“姨父一家安好,多謝小姐掛念。小姐進京之后沒多久,姨父喜得麟兒,歡喜難言。我從姨父家中離開之時,姨父囑咐我見到小姐之后,定要再三感謝……”

吳濟并沒有想到人還記得自己。不過是一面之緣罷了。

杜家樓并未同吳濟說出杜嬸子有孕的因由,只是在孩子滿月禮上高興之下喝的大醉的時候,含糊地提過一些。后來他說要上京時候,杜家樓還特意拜托他有空的時候一定要代他向人表示感謝。

杜家樓說的時候神態甚至是虔誠的。這讓吳濟一直不能理解。

此時見人昏迷三個月后居然依舊醒了,此時雖然很瘦的厲害,但精神不錯,心中難免驚異——換做旁人,昏迷三日不醒就算是再醒不過來了,直接就在昏迷中死去了……誰能熬過三個月,近百天的時間。

“吳先生和二小姐從前相識?”清和郡主含笑問道。

“有一面之緣。”吳濟答話之后回神,不欲多說,向清和郡主一禮后,對人道:“請小姐落座,在下替小姐診脈。”

人笑了笑,坐下了,伸出了右手,輕提了一下袖子,露出只剩下骨頭的一截手腕來。

吳濟神色自若地按了上去。

片刻之后,他收回手,微笑恭喜人道:“小姐能醒來,這病就算是好了八分。只是身體難免虛弱,需多多滋補才是。藥補不如食補,回頭我給小姐送些藥膳的做法來,小姐換著口味一日三餐多用些就是了。”

他沒提“內力”之事,人和宋景軒都沒有追問。

吳濟留下說了一會兒話后,便提出告辭。

清和郡主讓人給他送了厚厚的診金,他也接下了。

“軒公子為襲兒之病操持了許多,襲兒當好好謝謝軒公子。”清和郡主含笑道:“少容,你姐姐體弱,你替你姐姐招待軒公子吧。”

任少容歡快應是,當即吩咐人搬桌椅拿點心茶水過來:“我那里有太后賞下的今年的明前茶,正好拿來給軒公子和姐姐嘗一嘗。”

她笑容嬌俏,面頰上微微泛著紅霞。只是說道“姐姐”二字時候,不免瞧了人一眼,神色間有了一抹尷尬。而她自己也發現了這尷尬,便沖著人笑了一笑。

笑容竟然是友好的。

人微怔了一下,也回以笑容。

宋景軒不知為何沒有拒絕。三個人圍坐了一張圓桌。

太陽漸漸熱烈起來,人能清晰地發現任少容鼻尖上有點點汗水。

人身體還虛,自然是不熱的。

任少容居然也沒有讓人在身邊擺放冰盆。

“哥哥有事外出了,不然今日也會來見襲姐姐。襲姐姐可是哥哥親自接回來的呢,若是哥哥聽說你醒來了,定然十分高興,第一時間趕來看你的。”在等待茶點的時候,任少容向人解釋道。

任少容不知清和郡主與人之間的曲折。她還以為真的是清和郡主大方賢惠,知道人身世之后就將人接回來了呢。是以,有從前的好感打底,她并不厭惡人。

但“二姐姐”這個稱呼是如何也叫不出口的,便委婉地叫“襲姐姐”。

她同人說話的時候,總也忘不了往宋景軒那邊看上一眼,目光中難掩情誼。

宋景軒恍若不覺,表情淡淡地聽著她們姐妹二人敘話。目光多半落在院子中盛開的薔薇上,時不時才環視兩位少女一眼,表示自己沒有走神,正在聆聽。

任少容說罷了任少元的情況,就又難免說起暗香來的大火,替清和郡主向人表態道:“襲姐姐放心,娘親她不是總記仇的人。她生氣發怒過了,便是將事情也放過了。有時候我做錯了事,娘親也會罰我抄書不給吃飯。但罰過了,也就不抓著我的錯事兒不放了。”

你是親生的,能一樣嗎?

這位任家三小姐居然如此天真的。

人沒有同任少容分說,只是含笑點頭。

任少容說的居多,說家中的情況,任大將軍的情況,又問人在外如何生活的諸如此類;人含笑傾聽,時不時回一句應一聲;宋景軒則一直在做個安靜的美男子,幾乎沒說一句話。

新茶清香,味道極好。

人吃的很享受。

茶水換過了三遍,人便道:“容妹妹,我有些累了。你替我送送軒公子吧。多謝他領著大夫來看我。”

說著起身,給宋景軒行禮。

任少容面色微紅。

宋景軒聞言站起身,對人抱拳說了一句“保重”,便就告辭了。自然有任少容相送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