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襲

196 犀利言

將在外,難免會發生亂子。

但在京城之中,萬元帝的眼皮子底下,又沒了兵權的,任是從前開國老將耿老爺子也好,還是如今軍中新一代權貴任平生也好,他們擺明了態度支持誰,哪怕是在朝堂之上打起來,都是再弄不出大動靜的。

看來靖王是勝券在握,因而是不想生出波折的了。

人卻并不滿意——

她受了一遭罪,起因是因為什么?若是沒有取到預訂的效果,豈非顯的她像是傻蛋?

多一日,韓清元和薛世凈的婚約就能多走一步。真相爆出之后,兩人的痛苦掙扎就多一層。

人并不愿意這樣。

她淡淡地道:“果然王爺有了兒子,行事就謹慎多了。但不知王爺想過沒有,萬一周同知的作用沒有那么大呢?從前的樂信伯或許是前朝埋下來的余孽,但二十多年過去,前朝早就只是歷史書上的文字了,樂信伯難道還能傻傻地與舊主牽扯不清?”

“而寧王身為大皇子,接受樂信伯投靠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罷了,你們就是說的天花亂墜,也不可能將寧王與前朝攀扯上!老皇上又不是傻的,不會思考!”

“至多是將六皇子一系同寧王剝離,給寧王一個重重打擊而已!只怕并不致命!”人冷聲道:“不致命,那儲位就不能塵埃落定,依舊有變故!”

“大事未成之前,又是如今緊要關口,居然謹慎下來了?”

宋景軒聽到此,便出聲問人道:“你覺得應該如何?”

人抿了一下唇,眼睛微微一瞇,道:“讓任平生脫離大軍先行回歸。而后揭出南順候舊事。制造引導假象。讓寧王以為他會因此如英王一般被皇上踢出局,從而生出鋌而走險的想法。若是寧王沒有這個膽子,就使人往耿老爺子處假傳消息!”

“到時候。無論耿老爺子如何想,他是數萬大軍之統帥。必然會讓老皇上猜疑!”以人的估計,寧王性格沖動莽直一些,若是被人引誘鼓動,見勢不妙之下,有三成的概率會做下孤注一擲的決定;而耿老爺子是寧王岳丈,儲位之爭的時候站在寧王一邊,但絕不會跟著寧王胡鬧,有造反舉動。

不管有沒有。但只要有個風聲苗頭出來,讓寧王手中握著一些能為他垂死掙扎的棋子……那么,無論他掙不掙扎,有讓人覺得他“很可能會掙扎”就夠了!

想一想,萬元帝能容忍一個不肯接受他安排的兒子做繼承人嗎?不說他如今還有兩三年的活頭呢,哪怕他下一刻就要閉眼了,也不會容許有人起“弒君奪位”的心思!

而一旦讓耿老爺子回到京中卸任交兵權之后,這穩當是穩當了……難道寧王失去了六皇子一系,就再沒有一點與靖王爭長短的力量了嗎?單憑人家是長子,站在那里就比靖王名正言順!

若是繼續較量下去。最后的結果誰又能保證呢?

“皇上是有明辨力的。南順侯舊案若靖王非要往寧王身上扯,恐怕皇上會不喜。”人緩緩說道:“再者,老皇上戎馬一生。殺伐決斷,所欣賞的兒子,絕不會是謹小慎微的。寧王是打過仗立過軍功的,雖然不多,但總比靖王連戰場都沒上過的,要強太多了。”

靖王的確霸氣。

但往日,他的霸氣也多是表現在不講道理不重規矩這一點上。若真要找什么讓皇上欣賞的霸氣舉動,只怕很難找的出來。

英王出局,朝中文臣們再選立場之時。怕絕大多半會選居長的寧王。對比寧王,靖王非嫡非長。又好行商賈之事,為此不知多少儒生批判其不務正業自甘墮落與民爭利諸如此類的。雙方一向都是看不過眼的,又如何會支持他呢?

靖王有自信是不錯。

人也相信他肯定為了儲位布置不少,甚至就算儲位落到寧王頭上也不怕,他能搶回來……但,既然能正面擊敗競爭著,何樂而不為呢?

宋景軒是聰明人。

他自然很容易就想通了人話里話外的意思。他很震驚。他以為人會為了韓清元那點兒私人小事憑著昔日為靖王立下的功勞和靖王對她的虧欠而胡攪蠻纏,強制要求……他怎么也沒想到,人居然看到了他們看不到之處,說出了一番連他都覺得有道理的話來。

或者說,人說服了他。

宋景軒站在人對面,瞧著她微微瞇起的眼睛中不時閃過寒芒,突然感覺自己的心顫了一下。這樣的女子,才不過是十幾歲,應該是從未接觸過權力斗爭吧,居然能有這樣犀利的看法?

宋景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日到來會聽到這么一番話。

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人聰慧到生而知之的地步?

“我會將你這番話轉告給王爺的。”宋景軒良久才開口道。

人輕笑一下,沒有多說什么。

若是靖王依舊選擇引而不發,人當真不介意著人告訴寧王,一個失蹤了的周同知對其意味著什么。到時候風浪一起,船兒不也必須跟著風浪走?

所以,既然宋景軒聽了進去,人就不再多強調什么了。

“你如此為那韓清元謀劃,是為了什么?”宋景軒猶豫了一下,話說了出口。

人愣了一下,自嘲道:“我能為了什么?只是因為那韓清元原本一個相當單純的人,不會被你們給逼迫的終生痛苦罷了。韓清元可救過我的命呢。”

她歪了歪頭,笑道:“難道軒公子還能認為我破壞這樁親事,是對韓清元有男女之情,想要自己嫁給他不成?”

宋景軒心悠的一顫,目光落在人的唇角的笑容之上,緊緊地抿著唇。

“你不這么想,但那韓清元未必就不會這么認為。”宋景軒也不知自己這會兒是怎么了,控制不住自己說這些從前自己絕不會說出口的話。“韓清元從來都以為,你做的一切,包括從韓家離開自立出來,都是本著為他好。”

在這一點上,韓清元一向自負的很。

人瞇眼抬頭,看向那布滿星星的夜空,輕聲道:“說不定你們這樣的貴人都估計錯了……韓清元他,他身上是有些很好很好的品格的。或許,他將來的做法選擇,會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呢。”

宋景軒很想脫口說出“你真是看重他”這樣的話,但話到嘴邊被攔了下來,又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于是沉默。

星空靜謐,黑暗中偶爾傳出幾聲低低蟲鳴。

夜風清涼如水。

兩個人都沒說話,站了許久。

人思緒飄忽了一陣子,才回過神來,覺得今日對宋景軒所言實在有些沉重嚴肅了,不是她往日風格,就笑了一笑,對沉默的宋景軒道:“軒公子倒是多關心些自己的人生大事。”

“我那容妹妹既嬌且驕,又俏麗可人的,像是被軒公子給迷住了呢。”人歪著頭,含笑打量宋景軒那絕世美貌就算這夜色也沒能擋住,道:“公子生的太好看,若非極少在公共場合出現,怕不知要有多少少女如我那容妹妹一般了。”

宋景軒緊緊抿著唇。

他聽到人這一番話后,盯著人看了一陣子,輕聲道:“夜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走了,你保重。”

他知道自己長的比女人還要美。

從前,他很惱怒別人提及這種話題。但如今,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已經能從容面對了。

他當然更知道,他的容貌對于閨閣貴女的吸引力。

這也是他為何任何旁人猜測他是靖王那種人時候不曾反駁的原因之一。因為這樣,閨閣貴女們會克制一些,他的麻煩也少一些。

從來沒有女子看他時候,能坦白地對他說著“他生的美”這樣的話,而且沒有別的意味,只有欣賞。\13800100/Read/ZunZhuShuZui/小說尊主恕罪熱門》

只有人。

但人提起任少容,這讓他心中生出不高興時,也開始反省:自己以后再找人時候,就全部在夜里吧……

初夏的時光十分美妙,不經意地就又過了好幾日。

人待在她的歸花院中,一步也不曾踏出院門過。就算有花芽的幫助,她恢復的也十分緩慢。仿佛就像是要用繡花針繡成一幅長達幾十丈的人物街景圖一般,而她偏偏又是一個技法生疏的繡娘,進程慢的跟看不到成功的那一天一樣。

她并不限制新來的侍女們走出去。

而花芽在被人逼著做活兒的不開心的時候,便會悄悄地藏在那要出門的侍女身上,讓她們帶著它出去逛,順便探聽點兒八卦。

原來,這歸花院,正是當初大將軍府邸落成的時候,任平生親自取的。那時候,清和郡主應還不知道那位花娘子的存在,所以對這個名字并無多少感覺。

且,這院子在所有的院子中并不明顯。不過就是有些薔薇花而已。

而人卻隱約還記得,那位花娘子別無它好,只十分鐘愛山野之中盛開起來如丹霞一片燦爛熱鬧的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