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薛世光問道。
    “她……睡了。”婆子內心很是震動。她怎么能真的就睡了?像真的來做客似的。
    薛世光站在窗前,透過窗子看屋內薄紗帳內影影綽綽的人影,心中也不平靜。
    她居然睡了……
    她怎么能睡的著!
    她怎么就……
    薛世光緊緊抿唇,眼中有光芒幾經閃爍,才轉身離開窗前,對那婆子道:“好好侍候著。她若是醒了,派人告訴我一聲。”
    “是。”婆子應道。
    薛世光大踏步走出了院子,往內院行走一陣,腳步頓了下來,轉身往書房方向去了。
    “公子,兩位姨娘一晚都沒睡,等著您呢。”跟班說道。
    “多事!”薛世光目光凌厲,掃了他一眼,冷聲道:“若是再有下一回,你就去侍候兩個姨娘去吧!”
    跟班連連跪地請罪。
    在他請罪的時候,薛世光已經走開了。那跟班跪在地上抬起頭,突然覺得懷里兩塊銀子有些燙人。“看來,今后那兩位的好處是再不能收了……”他口中嘀咕道。
    京城。
    天才亮了沒多會兒,就有那大膽的閑人走進了茶樓,叫了一壺茶,開始一天的悠閑時光。最近京城氣氛不對,有膽小的自然減少出門,不再閑談,但那膽大兒的卻更加隱隱興奮起來,一日一天地泡在茶館酒肆之中,高談闊論,或者隱晦一笑。
    “哎,聽說了么?”
    熟悉的開場白,卻立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兄臺一向消息靈通,不知又有什么新鮮事兒?”有人立即就起哄道:“趣事兒大伙兒一起聽聽才更有滋味嘛。兄臺再不要賣關子,若是說出新鮮的,您今兒這壺茶。在下包了就是!”
    “就是就是!”眾人同樣起哄起來。
    若是此人真能說出一番他們不知道的消息,那自然是大大地滿足了他們的好奇心和虛榮心;若是此人說的是他們已經知曉的舊事。那就又能好好嘲諷笑話一番,則是另外一種樂子。
    那說話之人久在這些人中混,自然知道這些人是什么個意思。
    他不慌不忙地要了茶水點心,甚至還挑的是價格稍高一些,自信地道:“只怕這些老兄要破費了!我這消息,包管你們不知道!而且絕對有意思!”
    他如此自信,倒讓眾人期待起來,忙拱手作揖笑著催促他“快說”。
    那人見差不多了。便咳嗽一聲開了口,娓娓道來:“在下這消息,同樣是這薛韓兩家之事,但卻絕對是你們誰也想不到的事兒!先前我們說這韓氏后人不得了,為報深仇居然能與薛氏女交換婚事,雖是情有可原,但聽起來總覺得不是那么個味兒,是不是?”
    “但你們猜如今這兩人怎么著?”那人抿一口茶水,問眾人道。
    “還能怎么么!兩家可是生死大仇,既然揭破了臉。這婚事定然是黃了唄!只可惜那薛氏女,要因為長輩做孽,受這一番奇恥大辱!”立即就有人接了話。又道:“哎,兄臺該不是說,這韓氏后人去退婚,那薛氏女不堪受辱,尋死了吧?”
    “在下就料到你們會這么猜。但真相說出來,嚇你們一大跳!”那人也不再賣關子,當即高聲道:“這韓氏后人前兩日病才好就出了城,直奔那薛家莊而去!但他卻不是去退親的,反而是去找薛氏女傾述衷腸。說寧愿不繼承那南順侯府的榮華富貴,也要娶薛氏女為妻!”
    “什么!”
    “你某不是在說笑!”
    “那是侯爵!數不清的錢財!那韓家小子不是傻了吧!”
    大堂之中頓時議論紛紛。氣氛一下子哄鬧起來,極為熱鬧。
    而茶樓之上。一間茶客從不知道的雅室之中,本該萬分忙碌的靖王正咬著一個精致的湯包,美美地嘬了一口其中的湯汁之后,才將那一口大小的湯包吞下了肚中,道:“說吧,你這么賣力地將那韓家小子洗白名譽,是什么個意思?你不是一向厭惡他嗎?”
    若只是推動輿論造聲勢,再將寧王殿下逼一步,完全只說韓清元被薛家人劫走報復,薛家如此不顧皇恩,行此喪心之舉,怕是另有圖謀,進而議論其欲要造反云云。父親就是反賊內奸,兒子有什么瘋狂的想法,如何稀奇?
    斷定了薛家人有不臣之心之后,這水自然就能引到寧王身上——薛家哪有本事哪有力量造反?還不是要找一直合作無間的寧王爺!別忘了,城外可有寧王爺外祖父率領的二十萬大軍虎視眈眈不肯歸朝,這京城內又有寧王殿下的岳丈大人領著衙役護衛借著清掃賊人的名義把握了京城!
    這薛家人敢如此大膽不顧后果,說不定就是他們一伙人動手的信號!
    所以說,有這番輿論就足夠達到效果,完全不必“洗白”韓清元,將他的情情愛愛的離奇轉折說出來。這一說,雖然更加引爆眼球了,但反而是分散了輿論的焦點,讓想要達到的效果消弱了。
    京城人是有膽大的,但比起議論“王爺造反”這種話題,“情愛加復仇”顯然更讓他們感興趣,也更愿意說。
    “直接論斷到‘不臣之心’上,難免太刻意了些太急了些。”宋景軒淡淡地道:“有些話不需要多說,只需要一句就夠了。”
    靖王頷首,認可他這樣的解釋,再吞了一個小湯包,道:“說實話。本王相信你肯定還有其他的意思。”
    宋景軒冷哼一聲,沒有反駁,道:“我自然有其他的意思!那韓清元不是心中過不去想要通過與薛家女繼續婚約來洗白自己的名聲嗎?那我就成全他!人人都知道了他不要富貴要美人,那就成全他!”
    “成全他娶薛家女,不繼承南順侯府的心意!”
    靖王張了張嘴,驚愕了一下,隨即對宋景軒豎起大拇指,道:“你厲害!殺人不見血啊!”
    不繼承南順侯府,那韓清元還能有什么?他家無多少錢財,不過是個國子監生。就算是將來畢業順利地補了官,才能是多大芝麻的一個官兒?他又沒有卓越才能,就是再奮斗幾輩子,也爬不到多高的位置,更別說能得侯爺爵位了!
    這就好比是將一個本來要一步登天,需要自己仰望的人,給一腳踹回凡間去,此生再不能有超過自己的那一日!
    如此高明!
    果然是宋景軒!
    “都說美人心狠,我本來是不信的……但如今卻不得不信了……”靖王玩笑道:“你就那么不喜歡那韓家小子,要這么折騰他?”
    “我不過是成全他的心意而已,怎么能算折騰?”宋景軒冷淡地道:“別說我不懂。他揭了南順侯府舊案,有理有據,陛下自然是那知錯能改之人。但陛下究竟是陛下,被人說做錯了,心中能舒坦?能對那韓清元有好印象?說是給爵位錢財大大補償,不過是做做樣子給世人看罷了!”
    “再看看這朝堂上下,除了王爺你手中的人,其他誰會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子有好感?就是王爺你,也不過是將他視為棋子罷了!用完了,也就放一邊了,哪里就真親近愛護了!”
    靖王摸了摸鼻子。
    宋景軒說的沒錯,他的確沒當韓清元是怎么一回兒事。揭出南順侯舊案,也不是真為了韓清元鳴冤曲。
    靖王有些訕訕,于是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讓他求仁得仁吧。”
    宋景軒沒再多說,也繼續用餐。
    又吞下了幾個小湯包,靖王突然擦了一下嘴,抬頭目光灼灼地道:“不對啊,你肯定還有別的想法……你對韓清元下這么大的狠手,到底是因為什么?說起來,他也沒真得罪過你。”
    靖王有些不明白宋景軒的想法了。
    韓清元身上這“污名”哪里來的?還不是宋景軒的提議——韓清元成為薛家女婿就能得薛士信信任了?信任到告知他根底舊事的地步?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便是真能,也已經是十年八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時候,所以塵埃都已經落定,再找那些證據又有多大用處。
    所以,說什么閑棋,不過是廢棋罷了。
    宋景軒沉默不語。
    靖王見狀,果然覺得其中有大蹊蹺,不禁興奮好奇起來,桃花眼灼灼其華,笑容怎么就有那一股子浪蕩不羈的痞味兒,探身緊緊盯著宋景軒俊美無匹的臉蛋兒,道:“咱們誰跟誰?說說嘛!你跟本王交心了,本王說不定能幫到你不是?”
    “嗯,讓我猜猜……”
    靖王從前并未留意深究這個。但他是聰明人,今日感了興趣,當即動用敏銳的大腦分析,很快就道:“你與他沒有別的交集,自然就談不上得罪和看不慣……唯一的交集,恩,花小娘子?”
    “你從一開始就看不慣那韓清元,便是因為花小娘子的緣故……你看不慣他身份男人不能養家而讓花小娘子奔波辛苦……這后來嘛……”
    后來嘛,若僅僅站在人的角度,那韓家的確有那么點兒對不住人。尤其是,聽說人好心沒好報,還挨了韓母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