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被藏了的棋子,到底還是被魏銘點了出來。
“如今教諭和訓導都道,我該安心在家準備道試,我是不得再出門了,還得靠圍棋過活,你這般每天偷我一顆子,等不到明年四月道試,我便沒棋可下了。”魏銘抱怨起來也一本正經。
崔稚一下笑出了聲,抬手將棋子扔給了他,“給你就是!”
“昨天前天的兩顆呢?”
崔稚搖頭晃腦,“給小乙和墨寶了,你跟他們要啊!”
這兩個是家里的霸王,最不講理的,每天追雞撈魚。前天還不知道從哪弄了只不知名的小灰鳥,嚇得田氏還以為是墨寶咬死的,再一看墨寶只是虛叼著那鳥兒,小乙更是大聲道:“活的!受傷了!救救它!”
這活當然落到了崔稚和魏銘頭上,兩人接過鳥一瞧,也都嚇了一跳,看那鉤子嘴,莫不是只鷹?只是還是一只小鷹。
魏銘和崔稚一個中醫上藥一個西醫包扎,那小灰鷹開始還掙扎著啄人,到了后來被弄得沒脾氣了,就跟咸魚一樣,任由兩人折騰。
折騰來折騰去,像是有些要恢復的樣子了,只是每天躲在魏銘屋里睡個不停。
崔稚起身去窗欞下看了看它,見它正睜著眼睛打量著四周,見崔稚過來,趕忙又閉上了眼去。
“它還跟我裝起來了?”崔稚訝然,指著灰鷹問魏銘,“這是個什么品種?”
魏銘多瞧了灰鷹兩眼,“還太小,過段時間再瞧瞧。”
說著見崔稚準備上手,趕忙叫住了她,“小心它啄你!”
崔稚只好悻悻地收回了手。前天被他啄的那一下,到現在還疼著呢!
“我是惹不了它的!反正在你屋里養著。明年道試且得好幾月呢,你就當多了個伴吧!本小姐還得掙錢呢!”崔稚挑挑眉,不再同魏銘玩,走了去。
日子過得飛快,縣學被桂志育辦得紅紅火火,洪教諭徹底放了手,全全交給桂志育辦學。
桂志育跟打了雞血似的,每日天不亮就跑到縣學,縣學前所未有的書香濃郁。更有下面的社學慢慢在學田的下復興起來,連朱家的東財都上起了社學。
魏銘又回到了在家中看邸抄的日子,仍舊時不時把玩他的小石頭,窗下一坐能坐一天。
崔稚沒他這個定力,又兼著有說書、釀酒、指點宋糧興做菜三樁事,忙得不亦樂乎。
葛家和宋家都在籌備婚事,葛父葛母還想給葛青也把親事定下來,葛青不愿意,說考上舉人再議。
他除了給崔稚寫書,并沒埋頭苦讀,他記得當初桂志育給他的指點,有時也跟給段萬全幫幫忙,多看些學問外的事。
段萬全也確實是忙,他祖父年紀大了,家中蓋房修正全是他一人操辦,平日里牙人的事不斷,還有崔稚交給他的五景釀的部分生意,也全靠他跑前跑后打點。
多虧他能干又心有成算,萬事安排的妥妥當當,真真當得“萬全”二字!
他這般忙,快到了臘月二十崔稚前世生辰的時候,還特特給崔稚準備了生辰禮——江南新流行的湯婆子,上面刻著“福壽”二字,甚是喜慶。
這東西可不便宜,又是江南來的,算是重禮了。
崔稚眉開眼笑,嘻嘻道著“謝謝全哥”,段萬全見她滿意,不由地也跟著笑起來。
“記著我的好就行。”
“那是自然!”崔稚答應不迭。
回到了家,立時就拿出來給魏銘顯擺,“保暖神器啊!我今年冬天不用愁了!你當初讓我留下他當幫手是對的,他真真是萬全!”
從辦事最能看出能力來,崔稚甚至認為,段萬全的為人處世能力,若是有個廣闊的發展空間,做皇商都使得!
她把段萬全夸了一通,魏銘從旁也只是點頭。
崔稚按著前世的生日過,定下自己今歲八歲,翻過年就算是九歲了。
臘月二十那天,天上飄了雪。
小乙和墨寶跑到院子里撒歡,崔稚攏了兔毛紅披風,笑瞇瞇地望著天,“天公作美啊!”
魏銘曉得她這話的意思。她早早就跟跟宋氏酒樓借了個鍋子回來,還是個中間隔了一道八卦線的鴛鴦鍋。
冬日、圍爐、吃鍋,家人安穩齊全,可不就差一個雪天了?
崔稚紅艷艷的披風上落了點點白雪,小乙和墨寶圍著她笑鬧著跑個不停,救來的小灰鷹傷好了大半,撲棱著翅膀停在了窗欞上。墨寶沖著它叫,小鷹一個眼神過去,墨寶就嚇得耷拉了尾巴,跟他崔主子一模一樣。
田氏在屋里招呼起來,“雪下大了,小心凍著,快回來,鍋子燒開了!”
是豬骨燉的高湯,崔稚親自配了一包香料扔進去熬。
現在鍋子開了,香味順著門簾縫隙擠出來,崔稚深吸口氣,立時轉身,喊了一聲,“跑慢沒吃的了!”
聲音一落,兩人一狗化成三道光,沖進了屋里。
魏銘搖著頭笑出了聲,進屋的腳步連他都沒察覺地加快了。
屋里暖烘烘的,四人圍著一只鍋子和一大桌崔稚要求擺上的肉、菜和丸子,吃得遍體生津,配著從馮老板那里弄來的石榴酒,一個個喝得臉色微酡。
田氏很久沒有這般放縱了,她這些日開始覺得魏大年不會回來了,而之前羅氏傳言的事,讓她不敢有別的念頭,衣裳首飾打扮全樸素起來,儼然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寡婦了。
今日難得圍著鍋子暢快了幾分,抱著迷迷糊糊睡著的小乙,聽著崔稚唱著歌,也跟著輕輕和,唱到深處,眼淚不禁滾落下來。
魏銘愣了一下,見崔稚還沒發現,仍舊仰著頭閉著眼,手舞足蹈地唱什么“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
他抽出袖中帕子,遞給了田氏。
田氏一怔,連忙擦了眼睛,“沒事木子,剝蒜辣眼了。”
最后一瓣蒜早已被墨寶叼走吐到了一邊,魏銘喊了一聲“嬸娘”,在崔稚沉醉“啊——啊——”的歌聲里,輕聲道:“叔父他還活著,只是這幾年不會回來。”
話音被浪潮一般的“啊——啊——”歌聲拍散,但是田氏還是聽到了。
“木子,你說什么?”
“是聽一個算命老道說的,他說叔父,活得好好,以后會回來的。”
“啊!”田氏驚詫地捂了嘴,“老道怎么會說出這話?”
魏銘搖搖頭,“侄兒也不知道,有次在路上突然拉了我說的,說完就走了。”
這說法把田氏聽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那定是神仙指引,神仙指引”
魏銘點頭道是,又把“啊——啊——”唱完還在轉圈的崔稚拉住,免得她磕在鍋子里,同田氏道:“上次桂家師母送了兩匹桃紅色的棉布過來,嬸娘和小七、小乙一道,裁了做衣裳吧!”
“這我哪里行?”
田氏話音一落,崔稚就大聲道否,“怎么不行?裁衣裳,做裙子!花裙子!”
醉醺醺的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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