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華引

第088章 胡達(1)

甫一出衛府,還未及上馬,便見黃岐匆匆忙忙趕過來。

遠遠看見宜秋便高喊著“小姐,小姐”。

及至走近了,才不安地俯下身低聲回稟道:

“一個時辰前胡達出門了,但是咱們的人在椒蘭巷附近把人跟丟了。”

說完后他呆呆看著自家小姐,原以為宜秋會發火,此時卻見她略微挑了挑眉:

“讓人在椒蘭巷繼續找胡達,告訴剩下的人,把胡達府上給圍住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人進出。”

黃岐應聲是,正待轉身策馬離去,宜秋又出聲道:

“你辦完事立即帶人到甜水巷找我。”

甜水巷口的幾戶人家門口站著幾個閑聊的小廝,宜秋用了幾塊碎銀子,從他們口中打聽到李三思的住處。

她也不打算敲門尋人,自行打馬繞著外墻轉了半圈,見一側圍墻較矮,便直接飛身躍上墻頭進了院子。

這是一座極簡素的小院,正中三間上房和東西兩側廂房圍成一個小院落。

院中一個正在汲水的老仆猛地看到有人自墻頭上跳下,登時驚得把木桶扔回井里轉身便要逃。

宜秋幾個箭步跨到了他身前,將馬鞭抵住他前胸喝問:

“李三思在哪里?”

“咱……咱家小爺沒在屋里。”

老仆見這衣著華貴的女娃滿臉的殺氣,以為是來尋仇的,緊張得全身不住顫抖,鼻涕和眼淚都流了出來。

“快說實話,李三思犯了大罪,要是他逃了,我就拿你頂罪!”

宜秋生怕李三思聽到動靜逃了,便信口嚇唬那老仆。

老仆聽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小人不敢說謊,爺他昨夜出了門就沒回來。”

宜秋心里兀自疑惑,巷子里已經傳來嘚嘚的馬蹄聲,她知是黃岐帶人來了,便拖著老仆開了小院的大門。

祖雍和黃岐一臉焦慮地逡巡在巷口,聽到宜秋招呼便趕忙上前。

祖雍大叫道:

“我的姑奶奶,可找到你了,魚兒咬鉤了!有人出了十萬兩和我們對賭!”

宜秋聞言也是大喜,命黃岐等人搜檢李三思的下落,自己急忙同祖雍往椒蘭巷的大業賭坊去了。

“現在這些人也真夠小心的,那前來對賭的人戴了頂帷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讓手下人好歹先穩住他關在房內,便趕緊來找你。”

“哼,也沒什么了不起,不是胡達的人便是李三思本人,馬上就能知道他們真面目。”

宜秋冷笑道,這件事該結束了。

大業賭坊處于椒蘭巷的核心地望,此時又接近黃昏時分,正是各處茶肆勾欄上客的時候,路上行人車馬摩肩接踵的,惹得宜秋頻頻焦慮張望。

未到大業賭坊門口,便見到一群人圍攏在路上指指點點,宜秋心內升起隱隱的不安。

祖雍的常隨看到自家少爺和林府小姐來了,便趕忙上前稟告:

“少爺,林小姐,那和我們對賭的人墜樓死了!”

祖雍和宜秋聞言皆是大驚,跳下馬分開圍觀的人眾往里走去。

尸身俯在路面上,面部已凹陷,血肉模糊。

祖雍哪里見過這么血腥的場景,立時背轉身子嘔吐起來。

宜秋雖然年紀輕輕,但畢竟歷閱沙場已久,因而十分冷靜。

祖雍的常隨在一旁解釋道:

“咱們也不敢隨意翻動尸身,只等著少爺和林小姐過來查看。”

宜秋點點頭,一眼瞥見那尸體身下露出一角紙封,便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抽出那紙封。

她匆匆打開信封,細看之下,才知道這竟是胡達的絕筆信。

他在信中歷數自己的四大罪狀,指使管家胡自高綁架胡姬要挾傅制,試圖破壞使團互市和談;在京都傳播互市失敗、土奚律和突倫聯兵攻打大宸的流言制造恐慌;謊稱東山陵遇襲兵敗,偽造東陵衛羽檄傳入京中,四處散播兵敗的假消息,以期引發京中混亂;又勾結余黨請求皇帝支援東陵衛,妄圖趁京中兵力空虛行變亂之事。

宜秋覽畢冷哼一聲,胡達官職只是兵部右侍郎,三品文官的職銜,手里無兵,如何趁京中兵力空虛行變亂之事?

況且,憑他一個人怎能謀這么大的局,這一系列步驟計劃,定有不少同黨參與其中,其中內情也是牽涉面甚廣。

看來胡達背后的人已將他當做一枚棄子了。

宜秋凝眸細看地上的死者,從身形來看,確實與胡達很相似。

她又將臉轉向身后的一名親衛,他是方才將胡達跟丟了的人之一:

“此人是胡達嗎?”

那護衛點點頭,又搖搖頭:

“屬下跟丟之時,胡達確實穿的這件衣服。但是……眼前這具尸體已然是面目全非,屬下也不敢確信。”

宜秋頷首,又轉向祖雍的常隨問道:

“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忽然人就死了?”

“少爺將人安置在二樓雅房之內,咱們的人就守在門外。過了一會兒聽到窗戶被打開的聲音,小的們生怕出什么事,便開門闖進去,結果發現人已經不見了。小的們見窗戶開著,想著那人是跳窗跑了,趕忙下樓追到街上,那時他就從上面掉下來,人立時就沒氣了。”

平白從頭頂上墜落一個人,又是這樣血肉淋漓地在自己眼前死掉了,那常隨說著仍是心有余悸。

宜秋順著他的話,疑惑地仰頭向樓上張望片刻,問祖雍的常隨道:

“可搜過樓上?有無可疑之人?”

那常隨支吾一陣,只好照實回道:

“小的們只道他跳窗逃了,著急下樓追他,是以……不曾到樓上搜查。”

宜秋恍然,對方只是祖雍的常隨,平日里不過跟著他做些打雞罵狗橫行京都的勾當,哪里擅長做這樣的事。

“你派人去找順天府尹報案罷”,宜秋對那常隨道,即便是墜樓自殺,也需要順天府尹前來收拾。

此時宜秋卻忽地目露詫異之色,蹲下身仔細看向尸體面部。

尸體整張臉皮肉綻裂辨不清容貌,面部自額角到頜下有很深的凹陷紋路,那傷口與地面并不貼合,看起來不像是單單因墜落所致,倒更像是被什么東西砸了。

宜秋自知不擅此道,又對那親隨交代道:

“恐怕還得請刑部尚書沈遲大人來一趟,他是辦案老手,現場有什么異常之處,他或許能看出來。”

那常隨肅然領命,策馬飛馳而去。

宜秋將視線從血肉模糊的尸身上移開,再度攤開手掌里那封胡達的絕筆信。

從馮斯道破壞土奚律互市,到京都流言四起乃至東陵衛戰敗消息傳開,官員跪求皇帝派援,這一系列的事情究竟是誰在背后操控?他們往后還會做什么?

好容易查到胡達這個人證,眼下這唯一的線索又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