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華引

第174章 毒引

空氣仿佛凝固了,那兩個匪賊不動,也未出聲。

是被二王子這個身份嚇到了?畢竟方才說出來的二王子是突倫王室中的頭號人物。

張運有些忐忑,有些期待,心中默默祈禱,放了我吧……

老幺氣咻咻地走開,老大手里的木釘開始瑟瑟發抖,張運心中的期待加重了幾分……

有重物砸在地板上的聲響,嚇得張運一個激靈。

老幺仍然氣咻咻,“老大還等啥?砸釘啊!他敢搬出二王子的名頭騙我們!”

“他娘的,真當咱們是鄉下人啦!”老大磨牙霍霍。

“這小子可恨,這得釘兩個手指頭!”他探出手臂去拿地板上的東西。

“是真的,是真的啊”,張運哭喊著,“我們是真的跟二王子有交情!”

那二人絲毫沒把他的哭喊聽進去,老大已經撈起地上的東西舉了起來,那是一把足有手臂長的錘子!

“啊啊啊,我還有事要交代!”張運閉上眼睛大叫。

“我爹是大宸的大官,現在替二王子做事,所以生意是真的啊啊啊!”

掄起的錘子始終沒有砸下來,張運剛說完話便覺身下一股溫熱沖出來,惡臭撲鼻。

他也不想,他被嚇死了。

“是真的”,張運徹底抽干了力氣,“就算是釘了十根手指,我說的也是真的,沒有騙你們。”

臥房的門被霍地打開,一陣風出去,涼風入室,讓張運打了個寒噤。

明瓦窗子外,逐漸轉青藍的天色依稀可辨,寂靜的房內空空蕩蕩,那殺人的羅剎鬼已經不見蹤影。

張運一陣恍惚,剛才是個噩夢吧?已經醒了?

拇指微動便有鉆心的疼痛襲來。

方才不是噩夢,他還活著。

那接下來要面對的才是剛剛拉開序幕的噩夢啊。

張運對著被綁在椅子上的張奎哭喊,“爹,爹,你還活著嗎?”

“老子什么都沒說,他們也沒問!”

“爹,我什么都說了!他們不是人……”

“眼下顧不上那么多,什么都不說了,賊子隨時都會再來,我們拿上值錢的東西先跑!”

“咱們還能去哪兒爹?”

“既然大宸和突倫都待不下去,我們就近到土奚律北疆先躲一陣子。”

約莫半個時辰后,兩人都換上當地平民常穿的鑲毛衣裳,張奎罵罵咧咧地將張運從房里拖出來。

“帶不了那么多錢財就扔在這兒安撫那兩個匪賊,再晚一點我們都得死在這兒,快去牽馬……”

“你們在干嗎?”

一個瘦小少年騎在墻頭,手里捧著一包炸果子吃的正香,十分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張奎父子霎時被嚇得僵在原地一動不動。這難道是匪賊同伙?

見他們不回復,少年跳下墻頭,拍拍身上的灰塵走近他們。

“在下是霓裳閣的伙計,奉掌柜的命來找瑞蚨麟商行的東家。”

他茫然四顧有些疑惑,“一路打聽過來,說是住這家。”

傻子都知道這少年不對勁,張奎向兒子遞了個眼色。

接著他看向瘦小少年,勉力溫然一笑。

“少年人你確實走錯了,瑞蚨麟商行的張東家住后面那條巷子。”

他向身后的張運呵斥,“咱們快走吧,急事耽誤不得。”

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側門走去,連馬也不要了,張奎豎著耳朵聽后面的動靜,知道那少年沒有跟上來,一直站在原地,這才舒了口氣。

伸手拉門,卻打不開,外面有鎖鏈聲響。

門從外面被鎖了!

張奎慌了,扭頭就往大門外跑,眼前人影一閃,一個黑袍少年在前站定攔住了去路。

“張老爺,這是有什么急事嗎?連談生意的時間都沒有。”

他一面說,一面往前踱步,嚇得張奎父子連連后退。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張奎道。

話一出口發覺這句話十分熟悉,昨夜他也問過那兩個兇殘的匪賊同樣的話。

“張老爺,我們真的是來談生意的。”

這兩個少年身上都有功夫,青天白日的鎖了人家的門,翻墻越戶來談生意?

張奎心一橫,“兩位小兄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們究竟要做什么?”

“張老爺爽利”,黑袍少年拊掌而笑,一臉贊賞,“那我就直說啦。”

他肅容斂眉,“我們想接下張老爺跟二王子的生意。”

張奎心跳如擂鼓,昨夜那兩個賊子就是他們,他又剜了一眼自己兒子,這沒出息的東西什么都說!

“我也敞開說吧”,張奎上前一步迎上那少年,他確信昨夜那個被稱老幺的就是這少年人。

“之前確實有這個生意,之后我們在南邊出貨的通道出了問題,二王子的人已經許久不與我聯系了。”

“這生意自來是我親自與二王子那邊單線聯系,犬子兩月前才到了這里,各種情形他并不知曉,所以才有了昨天夜里的誤會。”

黑袍少年神情悵然,“竟然是這樣嗎?”

最先來的瘦小少年也走了過來站在黑袍少年身后,說道:

“二王子不聯系你,你就主動去找他嘛。”

說完他屈膝蹲下,專注地看著手里的炸果子。

張奎絲毫不敢糊弄輕視他們,經過昨夜的事,他知道眼前這些人大有來頭,行事奇詭,出手狠辣,在你面前說話時溫言款款有商有量,偶爾聽起來還很傻氣,但是做下的卻實實在在是禽獸才做得出的事。

“前天我去求見了,那日距離我們原本約定好的接頭時間過了十多日,我實在弄不清楚二王子的想法,便冒然前去拜見,府上門客親口說,烏香沒有了,二王子他手里也拿不到了。”

事實上更早之前他去求見過二王子,門客接待了他,那人說二王子手里的烏香已經斷貨,以后拿不到了。

“小人在大宸那邊的生意暫時出了些問題,但這里有的是其他門路,二王子只要信賴小人,我這里愿意將分成讓給二王子,保證讓他賺得比從前更多。”

張奎以為是自己走私烏香的通路被刑部截斷了,在二王子眼中沒有利用價值。所以盡力向對方表明,他有能力讓二王子賺更多的錢。

不料那門客當即擺手,“不是貴處的問題,是二王子這里斷掉了,拿不到這東西了。”

前天他想托二王子庇佑,合作些其他生意,帶了大禮過去,連門客也沒見到便被送出來了。

“小兄弟啊”,張奎拉著張運跪地哀求,“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那筆生意我也想做,可是真的沒機會了。”

唉,黑袍少年一跺腳,干脆與吃著炸果子的同伴一起蹲下身子。

“妹妹啊,你說怎么辦呢?”他捧著臉神情很是苦悶。

“張老爺說的好像是真的,但我又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不敢輕信他,又想跟他做別的生意,這可怎么辦呢?”

跪在地上的張運身形晃了晃,眼前發黑。

就是這個口氣,哄孩子講道理一樣溫和,說的都不是人話!

那吃著炸果子的少年原來是個丫頭,她翻弄著紙包里的果子,仿佛被問住了,在努力思索著什么。

這樣的感覺太熟悉了,張奎父子頓覺兩股戰戰,跑也不敢跑,打又打不過。

“小英雄放過我們吧,昨天交代的錢財你們統統拿去,放我們父子一條生路。”

他們連連磕頭,哭天搶地。

“那可不行,張老爺這么有本事的人,我還有生意要你幫忙呢。”

黑袍少年嘟著嘴仿佛受了委屈。

張運只覺五雷轟頂,經過昨夜的事,怎可能還會信這殺人的羅剎鬼。張奎也兩腿一軟委頓在地,看來今日是逃不掉了。

“我想到辦法了哥哥!”那少女雙手合掌欣喜道。

“想個辦法讓張老爺不舍得走不就好了。”

她雙手攏住嘴向院外喊,“阿諾,阿諾快進來!”

墻頭上出現一個粗壯黑面的婦人,她可可可怪叫著,片刻已經到了眼前。

“這個張老爺呢,從前咱們也不熟悉,沒法全然相信他,他也是一心想要走。怎么才能讓他舍不得走留下來一心做事呢?”少女道。

可可可可……

阿諾笑了一陣,“我不知道啊。”

太痛苦了!張奎徹底被激怒了!

“你們不能這么捉弄我們,要殺要剮來個痛快不行嗎?”

張奎低著頭嚎叫著往黑袍少年身上撞,既然這樣我們就一起死吧!

那少女揮手在他前額拍了一掌,打得張奎眼前發黑兩耳轟鳴。

她嬌聲喝道:

“張老爺你欺負人!我哥哥雞都不敢殺,你竟然逼他殺人!”

那個阿諾又是一陣可可可可……

“爹,爹啊!”張運在他身后撐住,一面哭一面磕頭。

“饒命啊,求求你們了,你們要什么,我們都答應!”

那三人對他們的告饒叩頭無動于衷,黑袍少年似是想到了辦法。

“阿諾,是這樣,要讓張老爺舍不得走,我們就要留下他在意的東西對不對?張老爺在意什么?”

“錢。”阿諾答道。

“還有他兒子,和他自己的命。”少女補充道。

黑袍少年攤攤手,“就照這三個方向去想法子嘛。”

“這里的錢肯定是我們要用的,自然會留在我們身邊。”少女道。

她嘴里咬著手指來回走了幾步,忽地停住說道:

“他兒子我們就帶回去幫他養著,這樣張老爺在這里做事也有個盼頭,做得好了還可以團圓一次,怎么樣?”

張運停下磕頭哭喊,噎了一口氣。

“張老爺他自己嘛,有什么要命又不要命的法子呢,阿諾?”

聽到要命又不要命這幾個字,張奎殘存的一絲氣息也停了,雙眼一翻徹底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