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醫錦華

第057章 不知神醫的悔恨

云隱公主此刻的心情已是糟糕到了極點,昨夜在兒子的疼痛哀求聲中熬了一夜未眠,精神已是到了崩潰的邊緣,但因為等待著一個能讓她足夠高興甚至興奮的消息,所以哪怕是整夜無眠,也是心甘情愿,也是值得期待的事情。

天剛蒙蒙亮,被派去打探消息的魏嫗便已經回來了,但面對云隱公主居高臨下的凝視,魏嫗哆嗦了一下,不敢說話。

“事情辦得如何了?你為什么不說話?”感覺到不妙的云隱公主冷聲問。

魏嫗吱唔了一聲,在云隱公主厲聲喝斥中,終匍匐在地道:“沒……沒辦成……聶尹娘一共派了五名頂尖的刺客去刺殺七郎君,但一個也沒有成功,前面四個甚至連尸身都找不著了,最后一個倒是留了一口氣回去復命,但只說……說有人在雅詩閣的屋頂上守護著顯郎君,

而這個人……也是一名身手極為不凡的刺客,據聶尹娘估計,連她也不一定是那個人的對手!”

“所以,你是想告訴我,蕭顯他沒死,到現在還好好的活著?”

“是!他不僅沒死,而且還……還……”魏嫗顫抖著身軀幾近哭泣,后面半句始終不敢說出來。

“還什么?”云隱公主拔高了聲音問。

“還站起來了!聶尹娘說,她派去的最后一名刺客親眼所見……七郎君一早起榻便站起了身,就跟正常人一樣,打開房門,然后就這樣閑庭杏步的走了出去……就好像這腿從來沒有瘸過一樣……”

“不可能!”

云隱公主似乎不相信,彎唇笑了笑,在屋中踱步,連連說道: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他的病,我有專門請御醫來看過,便是劉呂也有親自給他診過脈,他雙腿觸感皆失已經有十多年了,怎么可能還會站起來?絕無可能,絕無可能!”

“劉呂!”她忽然失去理智般高聲叫道。

疾醫劉呂立即從蕭昀的房間里跑了出來,躬身道:“公主殿下,何事?”

“你說,蕭顯的病可還能治?他的腿可還能醫?”

劉呂搖了搖頭,回道:“沒有可能了,我觀七郎君體內的毒素已然入肺腑,早夭是遲早之事,至于他的腿,就更沒有可能了,一個癱了十多年的人,除非神仙在世,否則絕難救治!”

“倘若這世上真有能治好他的神醫呢?”仆婦魏嫗忍不住插了一句。

“倘若真有如此絕技,劉呂甘愿拜她為師!”

“滾!”

劉呂還沒明白過來怎么回事,便迎來了云隱公主當頭一陣暴喝,旋即便瑟縮成一團,慢慢退到了蕭昀的房間里。

“所以,你是想告訴我,是有人治好了他,是嗎?”云隱公主再次問,“是那個賤婢嗎?”

魏嫗閉了閉眼,作垂死掙扎一般,終是咬牙道:“是,奴從杏花煙雨樓里打探來的消息也是說,那小……小娘子自從公主殿下回來后,就帶著七郎君進了一間廂房治病,從昨日午時,一直到晚上子時時分才出來,今日早上,便有人看見七郎君他站起來了,所以……”

“所以,就一定是那個賤婢醫好他了,是嗎?你是想讓本公主承認,她就是那個神醫,是嗎?”

她不相信,不信一個十五歲的小賤婢,能有多大能耐學到別人用盡一生所求都求不來的本事!

公主難道不知道我是大夫嗎?

可她越是不信,那句略帶嘲諷的聲音就越是在她耳邊回響!

你難道不知道我是大夫嗎?

從一開始我以神醫之身份入府,之后以神醫身份揚名。

只是你從來不信啊!

是你不愿意信啊!

“滾,都給我滾!”

云隱公主忽然發瘋了一般的咆哮,耳畔又傳來蕭昀的聲音哀求道:“母親,救救我,母親,我不想這一輩子廢了……我不想……”

……

今日的杏花煙雨樓可謂門庭若市,猶為熱鬧,因昨日雅詩閣中發生的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戲已在建康城廣為流傳開,所以便有更多的好事者慕名而來,一為風流玩耍博名,二便是想見一見那為母洗刷污名敢與陳氏公主對抗到底的蕭家外孫女蕭錦玉!

“說是外孫女,但那小娘子手中確有代表蘭陵蕭氏這一支的掌家玉印,還有其族長的手書,所以說是蘭陵蕭氏后人也不為過啊!”

“是啊!其母本就是蕭家嫡長女,而且還曾帶領族人躲避戰亂,為一族留下根基,按理說,其功勞不可小覷,當為一族之表率,為后人銘記才是,怎會落得這般凄涼下場?”

“是啊!這說到底,還是一族之長太過懦弱神昏所致,被女人所惑了!”

聽著周邊的議論嘆息聲,蕭建更是羞愧窘然的拉緊了兜帽,快步朝雅詩閣的方向趕去!

而此時的雅詩閣中,鳳凰與阿秀已備好了膳食,原本只有絲竹管樂流水之聲的雅詩閣中頓時多了一絲煙火之氣。

一溜的白瓷盤擺在了一條長長的矮桌之上,每盤之中都擺放好了切得溥溥的肉片,還有色香俱全的佐料。

一口鍋中正汩汩沸騰著冒著白煙。

阿秀將一盤已經燙好的肉片以及一小碗湯羹送到了蕭錦玉面前。

“娘子,快吃吧!”

蕭錦玉點頭,便拿起了箸開始慢慢品嘗。

“這就是涮牛肉?”李謐驚奇的看了看,陡聞一陣香味撲鼻,不自禁的縮了縮鼻子,“聞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如不嫌棄,諸位不如一起來就餐吧!”看到李謐一副訝異神情,蕭錦玉不免笑了笑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三郎,我們也來!”

待李謐與崔恒一起就坐,閣中突地傳來衛娘子驚乍的一聲:

“誒呀!你們這是作甚,我這曲水流觴風雅之所,怎地還擺上餐桌了,平白的污了我這的仙氣!”

“衛娘子,你這哪還有仙氣,昨日鬧成那般,現在就剩下劣跡斑斑的俗氣了!”

李謐絕對是嘴上不吃虧的人,趕緊給了個措手不及的反擊。

衛娘子白了他一眼,直接走向蕭錦玉道:“小娘子,不是我衛娘子小氣,你要是想吃飯,我杏花煙雨樓里小廚房里多得是,你怎地還在我這開起小灶來了呢?你——”

話說到這里,定睛瞧了瞧蕭錦玉的面容,跟見了鬼似的拼命揉眼,再次仔細看。

“咦,你是昨日那位小娘子?我昨夜見你明明不是這般面容,怎地……難不成我眼睛不好使,看花眼了?”

看到衛娘子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李謐靈機一動,趕緊接道:“衛娘子,我敢肯定你就是老眼昏花了,這小娘子一直就長這樣,我敢保證,許是昨晚夜色沉沉,燭光昏昏,你又上了年紀,看錯了也實屬正常!”

“說誰老眼昏花,上了年紀呢?”衛娘子陡地不悅,豎眉厲喝。

如今的衛娘子最多不過三十五歲,風韻猶存。

“我錯了,我錯了,衛娘子其實也是一位風姿卓約很特別的美人!”李謐改口道。

被一個年輕英俊的郎君夸特別,衛娘子十分開心滿意的一笑,笑完之后似想到了什么立刻變臉:

“夸我也沒用,快起來,都起來,我這里今日要迎客了,因為昨日那么一鬧,我這杏花煙雨樓生意更好了,今日來了更多的人,所以我要做生意了,各位請回吧!”

“不行!”

鳳凰陡地肅然一聲,站起身來,認真道:“我們還沒吃完呢!不能走!”

“嘿,你這小郎君,誰是客誰是主,你借用了我這風水寶地,還不肯走了?我這不是吃飯的地方,我這是風雅之所,是士人們吟詩作賦詩酒交流的風雅之所!”

“風雅能當飯吃嗎?來這里玩的人能玩一天風雅不吃飯嗎?”鳳凰反問道。

衛娘子陡地杏眼圓瞪,有點雞同鴨講講不清楚的感覺,最后只得道:“誒,算了,算了,但是,我這里真的要做生意了,你們還是趕緊走吧!再不走,我便不客氣了!”

“做誰的生意不是做,今日這里我包場了,叫那些閑雜人等都滾開吧!不要打擾了我卿哥哥吃飯!”

“呵,小郎君,你說包場就包場,你有多少錢來包場?”

話說到這里,鳳凰便有些不愛聽了,怒瞪向衛娘子道:

“昨天蕭昀都在這里包了場,連他這么一個俗人都能包場,我怎么就不能包場,你看不起我?”

鳳凰說得理直氣壯,衛娘子急得焦頭爛額,唯李謐在一旁看好戲般的掩嘴噴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

衛娘子解釋不清楚,只得將目光轉而投向蕭錦玉,柔聲道:“小娘子,你便這般縱容你這小仆人?”

蕭錦玉便起身道:“衛娘子錯了,第一,鳳凰不是我的仆人,他是與我一同出生入死的親人,第二,他說的也有道理,你這雖為風雅之所,但來此的人所行之事卻不一定為風雅之事,況且民以食為天,誰說吃飯之事就算不得風雅之事了?

吟詩作賦就一定是風雅之事么?有時候繁華綺麗在外,卻敗絮腐爛其中,也未見得是什么雅事。”

“小娘子說得甚是有理啊!”

李謐與崔恒在一旁一邊吃得津津有味,一邊聽得大徹大悟,衛娘子卻是一臉的不解。

“小娘子,你看似風雅之人,卻如此不屑風雅之事?”

“并不是!”蕭錦玉眸光沉了沉,若有所思道,“只是不太認同以國殤民亡為代價的風雅之事。”

聽到這話的崔恒不禁臉色一變,面露疑竇之色。

李謐也沉默下來,若有所思。

這時的蕭錦玉又含笑看向衛娘子道:“包場需要多少錢?這錢我出!”

“小娘子這般豪爽,看來是個有錢人吶!”衛娘子打趣道。

“不,我沒錢!”

鄭重的說了一句后,蕭錦玉又看向衛綺意味深長的一笑,“不過,會有人給我送錢來的!”

“誰?”衛娘子嗤笑,不解亦不信,“誰會給你送錢來?”

便在這時,一道人影正跌跌撞撞的走向了雅詩閣,又被侍者攔在門外。

“看,送錢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