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姝

第六十章 舊閣塵封凄涼月

一舉一動,舉手投足之間盡是尊貴大氣的公主風范,此人……到底是誰?

“長公主”不管不顧地走了,留下一屋子的寂靜,悄然無聲。過了一會兒,云修笑道:“也罷,聽得多了,也便厭倦了,皇上認為呢?”

鄭瑜臉色一沉,揮了揮手。段業提著嗓子叫道:“皇上乏了,今日都且下去吧。”

寧嫣心下頓時松了一口氣,眼觀鼻鼻觀心地叩了一禮,彎著腰退出了殿外。

此時已經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將整個宮殿蒙上了一層凄哀之色。冷風一吹,她才驟然覺得后背已經濕透。曾幾何時,享譽天下的東和護國長公主會落得如今這般下場,需得變成另外一個人才能逃脫這個牢籠一般的地方。她苦笑了一聲,呆呆地望著燈火輝煌的承慶宮。

出神之時,身后有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愣什么神?還不快些跟雜家走?”

寧嫣一驚,連忙躬身行禮,余光卻掃見了段業深紫色的太監宮袍。

段業快步走在前面,她只好在身后跟著。她沒有那個人變聲之能,怕是一出口就會被段業識破,無奈只好強忍著疑惑一路跟在后面。

奇怪的是,段業漸行漸偏僻,一路拐向了一處人跡罕至的破敗宮殿。寧嫣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方才記得這一處名喚“寒幽殿”,歷代都是冷宮的所在。先帝在世時,妃嬪不多,寒幽殿也一直空置著。直到承嘉二十二年,宮里出了一件大事。

一個掖庭司的宮女被發現懷了五個月的身孕。宮里出了太監算不得什么男人,其他的只有皇上的侍衛。侍衛與宮女私相授受可是死罪。況且,侍衛一般在外宮,進不得宮女妃嬪們所在的內宮。那么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宮里面傳的沸沸揚揚,都說這是皇上酒醉后的私生子。彼時,端懿皇后已經出宮,后宮越貴妃一人獨大。

當即越貴妃便下令將她關押在寒幽殿,直至查明真相。寒冬臘月,寒幽殿冷風嗖嗖,凄冷入骨,無暖湯飯食,無被褥寒衣。那個懷了身孕的宮女被凍得幾度昏厥,有一個灑掃的老宮人實在還不下去了,送進來幾床破舊的棉被。結果第二天,老宮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杖斃在寒幽殿外。自此,再無人敢靠近寒幽殿一步。

彼時,端懿皇后賭氣之下離開皇宮,孝淵帝心情煩悶不理后宮之事,越貴妃便愈發為所欲為。

十日之后,越貴妃的貼身宮人奉命去查看,卻發現那個可憐的女子已經莫名消失了。只留下一灘烏黑的鮮血,還有一團不知是什么的東西。

自此,寒幽殿算是荒廢了,再無人敢踏足一步。

她從未來過這里,只遠遠地乘轎從外面經過。如今進到里面才發現,里面已經年久失修,破敗得緊。不知名的野草順著磚瓦的縫隙長進了昔日繁華的宮殿之內,凄涼蕭瑟之感油然而生。

可是……段業帶著一個伶人來這個地方作甚?難道……宮里宮女太監之類的事她也略有耳聞,不過是閑極無聊相互做個伴而已。許多老太監自幼凈了身被送進宮,一輩子便呆在這巴掌大的地方,想來也是極可憐的。

她倏地停下了腳步,前面段業聽見后面沒了動靜,也停了下來。

寧嫣突然間勾起了一抹笑,輕聲道:“段公公,怎么……不走了?”她說得隨意,言語之間流露出身居高位已久的威嚴與霸氣。

段業顫了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奴拜見長公主,請長公主恕剛才的不敬之罪。”

在這么個荒涼的院落里接受跪拜實在是一件萬分詭異的事情。

然而已顧不得許多,她皺眉道:“看來……你是知道的?”

段業連磕了三個響頭:“請長公主恕罪,貴人說此處寒幽殿地下有一處密道,公主可從密道中悄悄離開,不被皇上發覺。”

寧嫣沉吟良久沉聲道:“你還知道些什么?”

“貴人只吩咐了,把您帶到此處,其余一概不知。”段業顫顫巍巍地回答,不敢抬頭。

寧嫣突然笑了一聲:“怎么?我很可怕嗎?”

段業搖搖頭,依舊不敢抬頭。

“看來這個寒幽殿是唯一沒有暗哨的地方。也罷,公公的事情結束了便先行回去吧,路上小心些,別被人發現了。本宮……會記得公公今日的恩惠。”寧嫣笑了笑,眼眸依然幽深,那笑意顯然未達心底。

借著一點蠟燭的幽光,寒幽殿內影影綽綽,忽明忽暗。段業恭敬地行了一禮,把蠟燭遞到她的手上,慢慢地向殿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間停了下來,似是想開口說什么。可是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出來,只嘆道:“公主走了……還是別回來的好。”他搖搖頭,邁步走出了殿外。

那背影,在夜色中顯得分外地蒼老。

寧嫣凝望了許久方才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向殿中央走去。事已至此,她已經不能回頭,也無法回頭了。往前不會是彼岸,往后也許是懸崖。

師父當年給她摸骨的時候,是不是已經料到了有這一天?所以一再含著淚握著她的手對她說,嫣兒,師父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害了你?若是安定下來,你還是盡早抽身吧,尋一個好人家,安心地過過平凡的日子。

可是能怪誰呢?之后的路是她自己選的,即便是跪,也要走完。

寒幽殿內布滿蛛網,滿是灰塵。她一手持著蠟燭照著,一手拿了一根長棍清著路。殘破的桌椅板凳橫七豎八,地上還有不少打破了的瓷器。她皺著眉往里頭走去。不是不害怕,可是此時她已經完全沒有精力去害怕。滿心都是密道的機關,到底會在何處?

這里曾是冷宮,照理來說是不應該有密道。如果有的話,又會在哪里?

無意間,她的目光看見了內室的墻上掛著一副畫,畫中是一個洗盡鉛華,濃妝淡抹的美人。一襲月白色的華美宮裝,如墨的青絲梳著一個精致的盤桓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