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鞍齊眉

第六十九章 意外崴腳

當齊府一眾人出現在紅螺寺門口時,天上的日頭已上了三竿。

由雨潤陪著,舒眉曾不止一次到過這里。上回她萬念俱灰,央求方丈云覺法師,差點讓自己剃度出家。

之前這事齊峻多少聽說過。此番上山,他差不多被人逼著來的,并不想跟著一起進去。走到寺院門口時,他頗有自知之明地留在了外頭,省得到里面遇到尷尬。

他這番舉動,舒眉正求之不得,給旁邊護衛交待了幾句后,便讓他們在外頭陪著齊峻。最后她只帶了雨潤從大殿側門而入。

因今日既不是朔望,也非佛教特殊的日子,清早殿上沒沒多少香客。雨潤倒是輕車熟路,尋了個知客僧,問清了云覺法師的所在。

“方丈法師帶著眾位師伯師叔們,正在誦經房做早課,還煩請兩位女施主稍候片刻。”小沙彌向她倆行了一禮,畢恭畢敬地答道。

“不忙,還沒到各處上香呢!我們先去菩薩跟前拜拜!還煩請小師傅到方丈那兒通傳一聲。待早課散了,咱們再去叨擾大師。”

小沙彌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便拐到別的地方去了。

舒眉主仆倆轉身回到大殿,燃了準備好香燭,到各處佛龕前一一敬拜。

煙霧繚繞中,釋迦牟尼佛像寂然端坐,眼眸微垂,無喜無嗔,一副寶相莊嚴的肅然。唇角不掩悲憫眾生的微笑。

舒眉心底暗暗祝禱:“望佛祖保佑,信女此次能重拾記憶,順便避開惡人的暗害。”就這樣,她倆在各處輪著拜了一圈。待回到大雄寶殿上時,那位沙彌候在里面等她們半天了。

見到舒眉主仆來了,他上前一步躬身招呼道:“方丈大師已得空閑。貧僧引兩位女施主過去?!”

屋外晨光初綻,禪房內寂靜一片。主位上那位須眉皆白的老和尚,自打舒眉她們進屋后,便神色溫和地一直坐在那兒,不動聲色地打量起對方臉上的表情。

“見女施主的氣色。竟比先前好多了。看來你早已想通!不知此番前來。是拜佛還是還愿?”

“師傅,前些天信女夢到離世的親人。聽她提起說我跟貴寺頗有淵源。只是前段日子,小女從馬背上摔下來,前事皆忘。不知師傅能否為信女指點迷津?!”舒眉一臉苦惱的樣子。虔誠地朝他拜了一拜。

老方丈微微一笑。說道:“既已忘懷何必強行記起,如今女施主頗為通達,何必再沉溺于以往執念和心魔?”

舒眉不由一怔,這是叫她莫要追究前事了?!可這些非是她所能控制的。

高氏就像躲在黑暗中的兇獸。不知何時就會出來咬你一口。不是說自己放下,便能放下的。這可是關乎性命的大事。于是。她朝大師行了一禮,解釋:“雖然信女想放下,怎奈噩夢纏身,夜不能寐。信女總懂不清,自己到底是異世魂還是今世人……

“阿彌陀佛!”云覺大師念了句佛號,隨后張開眼眸,說道,“前世因結今生果,何必分那么清楚!佛語有云,逆境來時順境因,人情疏處道情親;夢中何必爭人我,放下身心見乾坤。女施主不妨本性待人待已,不必拘泥于前世今生。佛祖這般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聽完這話,舒眉不禁頭疼,又是一些云山霧罩的話:說了等于沒說,仿若清風拂耳,一過無痕。

她猶自不甘心,又問了句:“那信女遺失的記憶,不知還能找回否?何時會想起來?望大師指點一二。”

覺云大師覷了她一眼,沉默了半晌才答道:“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機緣到時自然會讓施主記起。”

舒眉聽到這話,心里喜憂參半。喜的是還有記起的時候。憂的若危險來時,她若還未記起,那豈不是要重蹈覆轍?老天爺這玩笑開的未免也太大了……

從方丈大師的禪房出來時,一路上她都在琢磨老和尚話聽之玄機。直到出了寺院,還沒醒過神來。

只見她垂著腦袋,自顧自地想心事,像個偶人由雨潤扶著,正要走下臺階時,她突然猛地抬頭,最后回望了一眼古寺,霎時間只覺眼前金光萬丈,這座千年古寺在陽光底下,分外莊嚴。讓她不由一陣恍惚,轉身再踏上臺階時,腳下踩空……

“小姐擔心!”攙著她的雨潤不由失聲喊道。

等舒眉回過神來時,她的腳踝已經崴傷了。一股鉆心的疼痛,沿著她的下肢傳遍全身。接著,舒眉身體開始搖晃起來,兩只胳膊緊緊拽住雨潤,都將一半重量都壓在對方的身上,還是止不住跌勢。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腳受傷了?”身旁的雨潤死命地撐著她的肢體,嘴里忍不住焦急地呼喊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影子飛身閃過,一把扶住了這對主仆。

在丫鬟的話音剛落時,齊峻便來到了她們跟前。原來這邊的動靜早已驚動了,一直守在寺外候著她們出來的男人們。

見到妻子身形不穩,齊峻當下就唬了一跳,想也沒想就飛身過去相扶。

“你松開手,別兩人都摔下來了……讓爺來攙住她……”齊峻來到舒眉空的一邊,對另一邊的丫鬟喝令道。

雨潤依言放開了舒眉的手臂,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形。隨后她便讓到了一邊,讓姑爺攙著小姐的胳膊。

接著,齊峻急切地朝妻子問道:“怎么樣了?!腿腳還能行走嗎?”

舒眉也不說話,靠著背后男人支持,把受傷的那只腿,試著在石階在踩了一下。頓時,只覺兩眼閃冒金星,疼得她順勢就要朝后倒去。

“嗤——”她深吸一口氣,還沒來得及答話,眼眶里的淚水,便簌簌地掉了下來。下一瞬。她突然感到腰間一緊,整個人被騰空抱了起來。

舒眉不由唬了一跳,兩只手本能扒住男人衣袍,讓自己不至掉下去,嘴里還喊道:“放我下來。我還能走!讓雨潤過來。只要慢慢挪步,妾身還是能回到車上去的!”

齊峻卻并不理她。確定她環住自己頸脖后,便從臺階上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走下來。底下的齊府護衛見狀,趕緊將馬車趕了過來。

待把妻子放進去后。齊峻鉆出車廂。囑咐旁邊的人:“馮良,到寺里討點跌打傷藥來……”

“小的遵命!”那護衛一個閃身,便朝寺門里奔去。齊峻轉身又重新鉆廂。進來一抬眼,他便見到舒眉直直盯著他。一臉的木然。

少將軍忍不住擰起眉頭,開始數落起她:“從沒見過有人像你一樣笨的。下個臺階都能崴到自個的腳,你看你,整日不知在想些什么!都多大的人了……”

意識尚未從痛覺中清醒過來,舒眉眼前是一片朦朧。被這樣婆婆媽媽地嗔怨著,她也沒任何反應。兩人就這樣對峙著,直到外頭雨潤的聲音響起。

“姑爺,馮良將藥瓶從寺里討來了……”

“遞進來吧!”齊峻回頭囑咐道。

雨潤在外頭應喏,接著,就有個巴掌大的小瓷瓶被遞了進來。齊峻長臂一伸接過,隨后將車廂門緊緊地關牢。

舒眉這才反應過去,詫異望著對方。正打算質問他為何不讓雨潤進來,便聽得他朝外面吩咐了一句:“你不要進來,我先替你們夫人上藥。”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撩起妻子的長裙。

還未等舒眉呼叫出聲,她傷腳上的繡花鞋和襪子,便被對面的男人給脫下了。

只需片刻功夫,一只玲瓏玉透的小腳便呈現在了面前。女子白生生的腳趾丫,像串珍珠粒般排在一起,說不出的嬌嫩可愛。

呆呆望著妻子的腳趾丫,男人喉嚨里忍不住發出咕咚的聲響。舒眉聽到,臉上登時燒得厲害,不到片刻功夫,紅暈便傳到了耳后根。

齊峻抬眸覷了她一眼,臉上隨之也染上幾抹紅云。

隨后,他拿手指輕輕地在對方腳踝紅腫之處碰了碰。

“嗤——”舒眉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擋住他的動作,嗔怨道:“你重手重腳的,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齊峻眉峰一揚:“你自己來?你可知是傷到骨頭,還是只扭到筋了?用多大力道去按揉那傷處?”

舒眉強作鎮定道:“試試不就知道了?”說著,她真地拿手直接去碰觸了。試過幾下后,便指著那處腫的地方,對他說道:“就那里了!我自己來擦藥吧!”

“自己擦藥?!”齊峻一臉不屑地打擊對方,“我可不想將來半輩子守住個瘸腳媳婦……”他話還未說完,便拿手指覆上對方腳踝傷處,順勢揉捏了幾下。好像是查看她是否骨折了。

就這幾下動作,疼得舒眉忍不住拿拳頭去捶他:“要你輕點,輕點……敢情不是疼在你身上……”

齊峻也不搭理她,查看一番后,便囑咐外頭的丫鬟:“去!拿壺里的涼水把巾帕澆濕,然后再給你們夫人遞進來。”

外面的雨潤不由一愣,不解其意地望了幾眼旁邊的護衛,那幾人紛紛點頭,她便依言去辦理了。

當她最后拿著濕巾爬進來時,雨潤赫然地發現,自家小姐光著的腳丫,搭在她家姑爺的膝蓋上。

這種詭異的情狀,讓她暗地里吃了一驚,暗道:這是怎么了?姑爺向來脾氣不好,怎能允許小姐如此這般?!

她顫顫微微地朝舒眉問道:“小姐,您這是怎么啦?不會是跌斷了腿吧?!”

“沒那么嚴重,只是傷到腳筋而已。”舒眉強裝鎮定地答道。

這天晚上,她們下山回京趕到寧國府時,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竹韻苑的丫鬟仆婦們,赫然地看到自家夫人,一只手搭著爺的頸肩,被他從軟轎上抱下來,親自一路送進了寢間。

齊府上下頓時就炸開了鍋,仿佛平靜的湖面上,被人扔進了一塊石頭,瞬間就起了不小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