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鞍齊眉

第七十章 總算吃癟

剛聽說他們兩口子回府,鄭氏和高氏便分別打發人來詢問。

齊峻少不得代妻子出面接待一番,還命了人去吩咐莫管家,拿著兄長的帖子,連夜去請擅長跌打骨科的薛太醫。

隨后,夫妻倆在廳里用過晚膳,又清洗了一身的塵污。剛要停當下來,便聽外頭有人稟報,說是薛太醫來了。

老太醫過來查看過后,安慰她道傷勢并不重,幸虧施救得當,才沒讓情況惡化。只需明日起來熱敷幾次,以后每日再拿傷藥揉搓,化盡血瘀后要不了三五天,腳傷便會好了。

夫妻倆剛送走薛太醫,碧波園的丫鬟優曇也跟著上門了。道是齊屹請他四弟,到聽風閣走一趟,國公爺有要事找他相商。

齊峻離開后,舒眉心底松了口氣。累了兩天,直到此刻才得空閑好生養養神。

她剛打算閉上眼睛,便聽得雨潤跟施嬤嬤,在外間竊竊私語。兩人口中不時冒出姑爺、小姐什么的,舒眉心里不由煩亂起來,把她倆叫了進來。

“這兩日里不在府里,可有什么特別的事發生?”望向在家里留守的老仆婦,舒眉和顏悅色地問道。

施嬤嬤一聽便明白,小姐這話是在擔心什么?!她隨即便將府里情況一一作了介紹。

“今日早晨,隔壁府里的四姑奶奶回來,說是給太夫人和兩位嫂嫂,在妙峰山求了幾道平安符,見小姐您不在,便到丹露苑去坐了一會兒。”

“哦?!她昨日也去那里了?”舒眉心里暗驚,隨即便想起對方的相公,上次惹的那出不痛快來。

“是啊,聽說妙峰山娘娘廟求子靈。小姐您可惜沒去到那邊……”施嬤嬤特意覷了她一眼。

舒眉哭笑不得,他們哪是求子去的?!分明是齊屹故意制造機會,讓自己夫妻出去游玩的。

她忙岔開話題,問起竹韻苑的情況:“這兩天,咱們的寢間沒閑人進來吧?”

“老奴把房門都鎖上了。有人就是想進來都沒法子。”

舒眉點了點頭。嘉許地望了她一眼,又問起府里其他人的情況。

“太夫人聽說您跟姑爺昨晚回不來了。著急地跟什么似的。幸虧今日早晨,柯表小姐就住了進來,她老人家才轉移了注意力。”施嬤嬤一臉笑意地稟道。

“哦?!就來了?還以為要過了大伯三月的生辰宴。”舒眉喃喃道。

“唉……”施嬤嬤長長嘆了口氣。說道:“這早一月晚半月的。有什么區別,終歸還是要進門的。要老奴說,當初幸虧沒進咱們院子……”

舒眉含笑不語,心里暗道:幸虧了那女人手長腳長。柯姑娘若真進了竹韻苑。生下長孫,即便將來有人能進來當繼室。生出齊峻的嫡長子。四房的嫡庶之爭,怕也會沒完沒了。到時,齊屹更有理由,把長子挑過去承嗣。理由都是現成的——省得齊峻嫡長不分,左右為難。

主仆幾人在一塊說著閑話,這時,外頭守著的丫鬟海棠聲音響起:“爺,您回來了?”

幾人一抬頭望過去,只見齊峻一臉喜色地走了進來。看到他滿面春風的樣子,舒眉不禁懷疑,齊屹到底跟他說了些什么,竟能讓他露出如此表情?!

見姑爺回來了,施嬤嬤識趣地把雨潤帶了下去,把房間讓給那小兩口。

屋里沒其他人了,齊峻筆直走到妻子跟前,伸手將她一把抱起,就朝床榻邊走去。

怔怔地望著他,舒眉不知他意欲何為,正打算詢問一番,只見對方俯下身子,伸手撩開她的寢褲,露出腳踝上腫起的傷處。

早上的紅腫已變成了青紫色,男子眉頭一皺,抬起眼眸就問道:“還痛不痛?”

舒眉鼻子一吸,答道:“還好,沒剛扭到那會兒疼,可能是麻木習慣了!”

聽她這么說,齊峻眉頭一挑,忍不去拿手指觸碰了一下,舒眉的傷腳條件反射地動了一動,她倒吸一口冷氣地埋怨道:“你這樣摸肯定會疼啊!”

“看你還心不在焉的!走路都能崴到腳,沒準是心存旁鶩,信神不專一的懲罰。”他不忍打擊起妻子來。

舒眉眼光一凜,反唇相譏道:“總比某些人過廟門而不入,將來哪尊神都不會保佑他來得好。”

被戳中要害,齊峻臉上一哂,也不跟她打嘴皮官司了。幫她攬上被衾后,囑咐了一句:“好生歇著!”便自覺退到軟榻邊上,脫下衣袍準備就寢。

見到他的動作,舒眉一時有些怔忡:那地方原是她平日睡的——算他還有作人丈夫的自覺,舍得將寬敞的床鋪讓給她養傷。

舒眉心安理得地躺了下來。當挨到枕墊時,她涌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愜意,腦海里不由思忖起來——此次回來這家伙整個人好像都不一樣了!

雖然前兩天在呂若蘭跟前時,他還是一樣的渣。可這兩天單獨相處,他倒能時時照顧到自己。

看來,沒有那兩位的負面影響,這人也并非不可救藥。還是以后多想點招兒,盡量將他跟呂白花隔離開來才行。

“你到底去紅螺寺還什么愿?還特意大老遠地跑去?”齊峻忍不住出聲問道。

舒眉先是一怔,半天沒反應過來。只猶豫了片刻,她便意識到,這將是個絕佳的機會。

她沉吟了半會兒,說道:“聽說前次我一時想不開,曾鬧過要出家,是大師勸我為親人著想,要好生珍惜自個。從馬背上摔下來,還大難不死,就一直想到佛祖跟前酬謝一番。”

原來是這個緣故!齊峻有些意外,忍不住朝她問道:“是親情將你給勸住的,那之前為何你沒顧念到曦裕先生呢?”

聽出他語氣中,隱隱含著幾分真意,舒眉腦中念頭一閃:他既然這般重視長姊,親情或許是條捷徑……

舒眉想了想。帶著幾分無奈地答道:“之前是妾身想岔了,以為爹爹將我嫁進來,為的是堂姐和家族。有人后來提醒我,之所以爹爹會帶我從小游歷四方,曬得跟黑炭似的。就是不愿讓我重蹈覆轍。只不過。他沒法拒絕先人的承諾,加之又看中你的德才。才愿將自己女兒相托……沒料到,你心里早有了別人……爹爹一直在嶺南,哪里會知道……”

齊峻聽了這話。忍不住從軟榻上坐了起來。怔怔地望著妻子,沉默了良久,才喃喃地說道:“原來是這樣……那為何你當時不避嫌,讓大哥誤會了曦裕先生也愿意。”

“避什么嫌?”舒眉一時沒反應過來。頓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雖然我不記得當時的想法,可相公你別忘了,妾身那時未滿十二歲,哪會有長輩在我跟前,提及結親一事的?”

這倒是大實話,她并未歪曲事件。自從呂家下獄后,他沖到跟前咆哮那次開始,她才得知長輩有那層意思。

齊峻一時語塞,低頭開始回憶當時的情景。

見他愿意冷靜下來認真思考了,舒眉在旁邊又加了把火:“爹爹當然想不到!即便是在嶺南那等荒蠻之地,但凡有點身份的人家,都不會在女兒說親的當口,有事沒事往人家府里跑……我聽施嬤嬤說,那時從幽嵐山回來,爹爹派來接我回去的嬤嬤,已經到了齊府。咱們本來就是要回去的……”

齊峻眼睛微縮,仿佛記起了那事。剛拜堂那會兒,妻子身邊確實還跟著另一位嬤嬤,后來和岳父大人一道回嶺南了。

“你當時就不愿嫁給我?”他抬起頭直直地盯著舒眉的眸子,仿佛想從里面,尋出一絲作偽的慌亂。

舒眉鎮定自若地回望他,解釋道:“當時怎樣想的我都忘記了,若你現在問,我的答案你應當清楚……世上并非只有你是被逼的。”

“還有蘭妹妹……”齊峻喃喃自語。

舒眉也不反駁他,只是輕嘆一聲,說道:“若不是大嫂的表妹,她的機會或許大一些。不過,那樣的話,你倆就不會認識了。聽說,她父親原先在榆林任州官……”

“這話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舒眉乘機打了個哈欠,轉移話題道,“都三更了,早點睡吧!”

齊峻一臉糾結地躺回榻上,腦海不停旋轉著剛才妻子的話。

呂大人在陜西任州官,跟他倆認識有何關系。

這問題還沒讓他琢磨明白,新的疑問便又來了。

第二天晚上,在府里的家宴上,鄭氏問起他倆為何最后轉道去了丫髻山。

舒眉解釋道:“一來是順道去紅螺寺還愿,二來聽說妙峰山上人擠人的……”

她絕口不提是丈夫不愿去的,一力攬下了所有的責任,齊峻直愣愣地盯著她,臉上憋得通紅,一副忍下什么的表情。

旁邊觀察他們的高氏,見到小兩口這副情狀,以為是上次項季宇的莽撞,讓齊峻覺得丟了面子,所以不愿舊話重提,更不想故地重游,弟媳這番話實則在文過飾非。

看把那小子給氣得……想起前幾天,齊峻為蘭表妹進府,在他妻子病榻前那番作為,高氏頓時有了底氣。

她忍不住刺道:“原來是為了還愿?!嫂子本以為是你不愿上妙峰山,怕見到某些人……聽說,四妹跟四妹夫,也上了那里。”

她這樣說著,朝齊峻那邊掃了一眼,然后若有所指地,扭過頭朝舒眉曖昧一笑,生怕別人不記得,項季宇曾懷疑過她在車廂里藏人,欲強行搜查的那樁事。

果然,齊峻臉上氣成了豬肝色,正欲替妻子辯駁回來,便聽到高氏繼續道:“弟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他都向你道過歉了,大家都是親戚,何必再揪住往事不放?!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心虛,不敢再上妙峰山了……”

這招不可謂不厲害,若是放在兩月前,齊峻肯定上當,馬上便會跳起來,跟妻子橫眉冷對,嫌棄一番。經過昨晚的傾談,齊峻現在的心境大為不同。他幾乎本能地站起身來,朝高氏施了一禮,說道:“是小弟不愿去的,那地方人多,以前去過多次……大嫂莫要妄自猜度您弟妹了……”

越說到后面,他聲音開始發緊,好像在極力忍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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