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鞍齊眉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文府壽宴

三月初七,丙辰月壬子日,這日乃南楚吏部文尚書的四十壽辰。

因是整壽,加之文氏一家難得團圓,姐弟幾人一商量,打算給爹爹文曙輝慶祝一番。

舒眉足疾尚未痊愈,加之文執初年紀尚幼,結果雨潤夫婦,承擔起此次壽宴的操持工作。

雨潤自嫁人后,在悅已閣又歷練多時,雖未主持文府的中饋,卻也練得手腳麻利。舒眉行動不便,后來她干脆搬回文府,幫著義父照顧一家老小。

文曙輝如今乃南楚朝廷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的壽辰,原只打算幾家走得近的親友簡單慶祝一番就了事的。沒想到,被林隆道一宣揚,南楚朝堂的文武大臣,紛紛得到了這一消息,說什么也要上門祝賀一番,順便蹭一杯壽酒。

文曙輝推脫不過,只得命孫管家重新安排筵席。

文府之事,就成了舒眉的幕后安排,雨潤代為出面照應,文曙輝唯一的男嗣文執初,跟在父親身邊陪客,拜會各方來賓。

由于春闈剛過,杏榜已經貼榜,殿試尚未舉行,這日不請自來,給主試官文大人祝壽的學子也不在少數。

尚書府門前,可謂是車水馬龍,到賀的賓客絡繹不絕。

雨潤的夫婿蔣勇,跟著岳丈大人在前院照應,雨潤則留在后院,幫舒眉招待那些跟著家里老爺前來賀壽的誥命夫人們。

時值春日,本就鳥語花香,文府宅邸是朝廷賜下的,乃前朝一巨富的私家花園,景色宜人。。

由于有疾在身,舒眉錯過了前段時日,金陵世家間每年舉行的春宴。

此次借壽宴之機。那些金陵貴婦們,少不得帶媳婦女兒,出來交際應酬一番。賓客們到達后,舒眉讓人領著她們游覽一番。

因文府缺女主人,唯一歸家的姑奶奶,如今坐在輪椅上。那些不愿走動的女眷,便陪在舒眉身邊說話。溫氏便是其中一人。

“文家妹子,門口張羅的,可是以前跟在你身邊的那位……”不好怎么稱呼雨潤,她只得停了下來。又道,“聽說,她那位夫婿。是林家幫著找的?”

見對方聊起雨潤,舒眉擁緊小葡萄,略一思忖,便乘機拿話想替雨潤抬身份。

只見她微微一笑,朝在座眾人解釋道:“她跟我從小一起長大。跟親姐妹差不離。當年,我出了意外,下落不明。得虧她跟兩位仆婦,一路護著念祖到南邊。若沒有她,咱們母子今生怕是見不著面了。”

這話一出,在座的幾位。紛紛點頭應和。

“果然是個實誠可靠之人,聽說當時,她身上還帶了不少金銀珠寶。硬是沒起那貪心,扔下小主子,卷財逃走。”一位打扮精致,眉眼精明的婦人感嘆道。

舒眉抬眸望過去,是吳太太嚴氏。

旁邊有人立刻反駁她的話:“人家從小跟文家姑奶奶。什么世面沒見過?眼界哪會如此之低?你以為,跟鄙婦村姑一樣。貪那點小便宜?!”

眾人回頭一瞧,乃是林家的三奶奶衛氏。

吳太太不以為為忤,忙笑道:“是了!活該她有福氣,遇到這樣寬厚的主子。這不,搖身一變,不僅脫了籍,還成了主子。這可不就是佛家所說的,善心有善報?!”

溫氏因生意關系,跟雨潤最熟,聽了這些話,忙出言補充道:“她可了不得,打算盤、記賬、應酬樣樣拿得下來,怕是跟商戶人家從小培養的嫡出小姐,也差不離了。妾身正想問問文妹妹,你到底是如何調教她的,怎生這般能干?”

舒眉見她們夸贊雨潤,比稱贊自己還高興,忙擺了擺手,謙虛道:“什么調不調教。她跟我一起長大,我學的東西,少不得要教她一遍。加上她為人聰慧,一學就會。本就是好人家的女兒,若不是遭了災,也不會賣身。雖說開始到咱們家為奴,可從頭到尾跟咱們家人一樣。”

吳太太忙附和道:“也只有你們這樣詩禮傳家的門第,才會讓她練出如此氣度來。”

舒眉聽后,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溫氏見冷了場,忙起了另道話題:“聽說,林大人打算替文尚書說媒?不知此事可當真?”

說完,她望向舒眉,等著她的答案。

舒眉一怔,忙搖了搖頭:“尊長之事,妾身不好置喙。不過,去年的時候,爹爹倒是提及這方面的事,說是沒這份心思了。”

吳太太聽得這等八卦話題,忙湊過來問道:“文大人也只口頭上說說的吧!等文少爺再大些,成家生子了,他肯定也希望再找個伴兒的。”

溫氏搖了搖頭,說道:“嚴姐姐,你莫不是忘了咱們的小葡萄?他還養在文大人身邊呢!”

吳太太一怔,掩嘴笑道:“還是我糊涂了。也是!這孩子如今改姓了,自然得承歡膝下……”說著,她眼珠一轉,湊到舒眉耳邊,悄聲問道,“文大人不續弦,你該不會也不另嫁了吧?”

舒眉倏地一驚,詫異地回頭望她,眼神頗為復雜。

對方的反應,好似在吳太太意料之中,只見她抿了抿唇,在舒眉耳邊,把一個月前,秦淮河畫舫上發生的事,悄悄地告訴了對方。

舒眉一驚,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嫂子是如何得知的?”她的聲音干澀低沉,像是冬日壓彎枝頭的積雪落地的聲音,又如海中船上桅桿被風帶起的聲響。

吳嚴氏微微一笑,隨后便解釋了事情的始末。

“這兩月你是沒出門,不知曉外面都傳揚開了。聽說,齊四公子離開金陵時,還是唐三爺送的程儀。可是把老齊家的臉面全丟光了,連帶把北梁朝廷的面子,也扔得沒剩多少了。”

說完,她舉起左袖,掩住唇邊幸災樂禍的笑意。

舒眉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了。她攬了攬昏昏欲睡的兒子,迅速又調整了另一個姿勢。

旁邊的溫氏,不知她們嘀嘀咕咕在說些什么,但見舒眉的神色不自在,忙跟吳嚴氏打聽起來。

吳太太湊到她耳邊,將剛才的話,也告之了她。

“活該!這種人渣就該如此教訓。只不過,他還真是急色得很,來金陵一趟,他目的莫不是就這個?”

溫氏掃了舒眉一眼,似在詢問她的意見。

舒眉故作輕松地一笑,擺了擺手:“莫要問我,早在把休書送到燕京,交到他手里時,這人于我已經沒任何關系了。”

溫氏一愣,卻沒有相信。

她早聽過對兒子歸屬問題這兩人爭執的傳聞,哪里像舒眉說的那般輕巧?!

不過,對方這態度,卻讓她好生琢磨不透。

到底是對齊四公子斬斷了情思,還是對他念念不忘呢?

溫氏頓時糊涂了。

不僅溫氏弄不清,就連文曙輝也是一頭霧水。

他更衣回來,路過西廳窗外時,也聽到席上有人在談論此事。

還提到他的女兒,說會不會有人看不過眼,特意出來教訓齊峻那小子,來替舒兒出氣的。

文曙輝聽了連連搖頭。

不知是感嘆齊峻這事有辱斯文,還是對女兒被人又傳了八卦,感到頗為無奈。

可是,后面一人的話,讓他倏然警覺過來。

“什么啊!聽說是錦衣衛兄弟們干的,說是聽了文公子抱怨,有人欺負他姐姐,所以有人特意暗中做了局,引那小子入甕的……不然,都要離開金陵的人了,哪還會到秦淮河上,去招惹那些風流官司?”

這等香艷的猜想一出,席上幾名年輕公子,忙湊過來打聽內幕。

“棟梁兄,你親眼看到了?到底是什么樣的局,竟惹得他欣然前往……”

那名男子忙推脫:“我也是聽人說的,你們不要傳到外面啊!”

其他幾人當下就做了保證,并催他快說。

“有人找上齊四公子,說他一庶妹,在燕京之亂時,被人拐到南邊,賣到了秦淮河上的畫舫里,你說,都這樣的事了,他能不急嗎?帶了隨從便過去了。誰知,到了船上,禁不住幾位當紅姐兒的灌酒……說起來,也不能全然怪他……”

旁邊立馬有人提出疑問:“這等事情,恐怕只有極熟悉齊府的人,才可能干得出吧?不會是文家這位姑奶奶吧……”

“胡說!文家姑奶奶何等人物,豈是能干出這種污糟之事的人?”席上有一年輕男子反駁。

那名被斥之人,訕然道:“我不過就這樣一說,你急什么……”

“女人家名聲何等重要,豈容你這樣隨意編派?”那人似是怒意難遏,義正詞嚴地駁了回去。

文曙輝在外頭聽了,不覺連連點頭,暗贊此人乃真君子。

里面賓客不知外頭有人在聽,還在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聽畫舫上的老鴇說,把齊四公子誆到河上的,面孔都很生,不是平日辦外差的錦衣衛,倒有些像大內的公公……”

“公公?”眾人皆驚,忙問道:“公公如何摻和此事?”

“這還不明白?文公子一直陪在陛下身邊一起念書,若不是那位授意,他們哪會摻和此事?”

這句話說得雖云淡風輕,卻在文曙輝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只見他加快腳步,走進堂內,讓身邊的隨從,把兒子立即喚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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