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鞍齊眉

第二百七十二章 緣聚緣散

女官一臉為難,在邊上寬慰她道:“娘娘,文太傅這是從嚴教學!畢竟,這么多位師傅,恐怕只有他才能鎮得住場面……”

抬頭飛眼覷了她一記,嚴太后郁郁道:“哀家豈能不知?當初從燕京出來,皇族宗室,就咱們祖孫倆逃脫了。若不是林愛卿還算是位忠臣,恰好無林家血脈的皇親。不然,哪輪得上咱們昶兒坐上那位置……”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仿佛想起什么,感嘆道:“若是昶兒母族在南邊就好,隨便找一個人出來,都比隔了好幾代的嚴家族親要強。而文太傅家的老二,又是位公子哥,連他的女兒也只生了位哥兒。就是想訂下娃娃親,許以將來的后位都沒法子……”

聶姑姑聽了這話,只能陪太后娘娘苦笑。

沒有娘家人就是這等窘況,就連坐上這高位,整日里也是過得戰戰兢兢的日子,生怕哪天下面的人壓制不住了,將這青天又翻了個兒。

聶姑姑想了想,忙給對方獻計道:“奴婢瞧著文家姑奶奶,不像是個有心計之人。前日,承娘娘恩典奴婢出宮探望親人,曾碰見過一個人,就是文家姑奶奶身邊侍候過好幾年。她的言談間,似乎那位姑奶奶性子有些特別。”

聽聶氏說得有鼻子有眼,嚴太后頓時來了興致。

“知道是她什么人?是在內院侍候的,還是在外院干些打雜的?”

聶姑姑搖了搖頭:“皆不是,說是做她生的那小公子貼身的乳娘,打從燕京起就一同逃出來的。”

“哦?!”聽到這里,太后娘娘眼睛倏然一亮,問道,“齊府的世仆,還是文家的世仆?”

聶姑姑擺了擺手:“說是林府當年送到她身邊的。專門為她照顧小公子的。”

嚴太后聽到這里,略微一頓,隨之便沉吟起來。

他們兩家走得可真近。林隆道面上忠于昶兒,背地里卻四周勾結朝臣。

恐怕立昶兒,他也是逼不得已吧!

若是四皇子還在的話。

最近一些日子,金陵城里可謂是暗潮洶涌。

有人說,燕京皇宮起火的那天晚上,傳國玉璽便被齊家那位招為大梁駙馬的四爺拿走了。還有傳言,說先帝爺早料到高家會走那步,生前他早擬好一封罪已詔書。痛斥高世海的種種逆行。他原打算將四皇子早早立為太子的,沒曾想到,此時林太后突然出事。一時措手不及。被高家鉆了空子,匆匆忙忙篡了位。高家費盡心思強留齊氏一族,恐怕就是沖著那份詔書和玉璽來的。更有甚者,竟有人傳言,四皇子其實還活著……

不顧四皇子是生還是死。先把文家牢牢攥在手里,孫兒這皇位才能坐穩。

便是活著又如何?文太傅還能再擇新主不成?

想到這里,嚴太后手指突然停了下來,緊緊地掐著那紫檀雕琢的佛珠。

只見她略一回頭,望著聶姑姑吩咐道:“讓你那親戚盡量跟那位乳娘多來往。最好控制住她,讓她經常能傳一些消息過來。”

一開始聶姑姑沒聽明白。待她瞟見主子眼底的厲光時,渾身不禁打了哆嗦。

“是,奴婢知道了!”她躬身行禮。一副惟命是從的模樣。

而在文府養腳傷的舒眉,不知有人已經把主意,打到她兒子的乳娘身上了。

因為爹爹官拜太傅,府里憑空又添了許多應酬。加之小弟文執初最近跟父親鬧別扭,作為中間橋梁。她少不得兩邊相勸。

春光明媚,鳥語花香。

這種天氣好的時候。小葡萄就像籠子里放出來的小鳥,跟他小舅舅在草地競相追逐,玩得不亦樂呼。

此情此景,讓舒眉片刻間有了一絲恍惚。

想起了自己剛到京城時,她跟表姐齊淑婳在茶香苑打鬧的情景。

美好的時光總是那樣短暫,當時誰也沒料到老國公爺這么快就離世了。緊接著,便是她在熱孝中嫁進了寧國府,開始過起如履薄冰的日子。

如今她是不用再那般戰戰兢兢了,可是有些親人、朋友,都不在身邊。還好,小葡萄還在,為她打發那些無聊的光陰。

想到這里,舒眉不由沉重地嘆了口氣。

“小姐,你咋又哀聲嘆起來,小心氣嘆多了,未老先衰喲!”

是雨潤的聲音。

舒眉扭頭望過去,可不就是雨潤跟她的夫婿蔣勇。

“你們來了?”她一邊寒暄,一邊吩咐端硯幾個,為這兩口子搬來椅子。

蔣勇忙推辭道:“姑奶奶不用麻煩了,我是要去找先生的……”

舒眉點了點頭,也沒有強留他,忙吩咐徽墨帶對方去尋父親。

望著他離開的背景,雨潤眸子有種悵然。

旁邊舒眉瞧見,心里暗暗納罕。

這才要分開多久,怎地就有這種依依不舍的情緒呢?

里面是不是有自己所不知道的?

“你們回來,是找爹爹有事兒?”舒眉隨即問了出來。

聽到她的聲音,雨潤一怔,臉上微微發紅,囁嚅道:“是有件小事,想討老爺的意見!”

“哦?說來聽聽,好像跟你有關?”舒眉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著對方,那神情似乎在說,看你剛才臉紅的樣子,怕是不那么簡單。

見她一猜就中,雨潤頓時愣住了,忙問道:“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舒眉略一沉吟,蹙起眉頭,故作苦惱地猜測道:“莫不是他想上前線打仗,你舍不得分開,想借爹爹之口,留住他吧?!”

雨潤驚得眼珠都快蹦出來,望著舒眉訝然道:“小姐,你莫不是修道了吧!怎地算這么準?”

舒眉抿嘴笑了笑,道:“你的小心思,都寫在臉上呢!咱們倆在一起這么長時候,猜中有什么稀奇的?莫不是你已經有了,還要爹爹幫著取名不成?不對,還不知是哥兒還是姐兒,哪會這般著急的……”越說到后面,她開始打趣起雨潤來。

雨潤聽了,一張日益白皙的臉蛋,頓時羞得通紅。只見她腳一跺,就不離舒眉了,朝小葡萄的所在之外走去。

“姨姨……”畢竟是雨潤帶大了,小家伙剛一被抱在對方懷里,他便在雨潤臉頰上“叭嗒”一聲,蓋了個響章。

“有沒有想姨姨啊?”一邊手袖子擦著小家伙的口水,雨潤一邊柔聲地問道。

“想了!”小家伙抬頭望了過來,把手里的紙鳶線軸遞給對方,“姨姨,你也來玩吧!這只蝴蝶飛得比花叢中的還高還遠……你來玩,要飛得比舅舅那只大蜈蚣還要高……”

隨手接過線軸,雨潤啞然失笑,回望了舒眉一眼,即刻便陪小家伙玩了起來。

在后面見到,舒眉嘴角不由彎了起來。

這便是她向往的生活,一家人其樂融融,沒有勾心斗角,相互算計。

兒子的蝴蝶紙鳶越飛越高,到后面舒眉只能左手搭起涼棚,才看得見那縮成小黑點的紙鳶。

“哎呀,蝴蝶被風刮走了……”雨潤一聲驚呼,讓眾人從恍惚回過神來。

小葡萄頓時傻了眼,一雙黑亮的眼睛望著雨潤,并急聲催促她:“快,快,快收線啊……沒,沒有刮走,還可以拉回來的……”說著,他一雙小腳在地上不停在地上跺來跺去。

雨潤見他不死心,依言轉動線軸,以十分快捷的速度,飛快地收線。

可是,還是遲了一步,等雨潤將線都收回來時,后面只剩下斷掉的線頭。

小葡萄見狀,眼眶里立時蓄滿了淚水,嫣紅的小嘴巴嘟起,一副炫然欲泣的表情。

在后面瞧見兒子這表情,舒眉知道即將到來一陣雷陣雨,怕雨潤尷尬,她忙出聲喝住小家伙:“飛走就飛走了,紙鳶不飛走,那能叫紙鳶嗎?大不了讓府里的工匠,幫你再制做一個唄!是誰說自個是男子漢的,將來要保護娘親的?怎地這么大了,還動不動哭鼻子的?”

本來,小葡萄的眼淚還能忍著,被母親這樣一喝斥,那兩泡淚頓時包不住了,像開了閘的泉水一樣,滾滾地傾泄下來。

嘴巴還一張一合地,甚是委屈的樣子。

許久沒見過兒子這副表情了,舒眉一下子慌了神,忙吩咐小弟文執初將他抱過來。

被母親摟在懷里,小葡萄掙扎著不肯依,哭得更大聲了。

舒眉只得低聲下氣地哄他:“是娘親不好,不知你最喜歡這只紙鳶,要不,我讓人幫你再做一個怎樣?”

小葡萄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她:“你會做嗎?娘親騙人,從來沒見你做過……”

見被兒子戳穿了,舒眉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訕訕地自我解嘲道:“不會還不會學啊,那蝴蝶的樣子,娘親也是會畫的,不信,明日我幫你畫一個。還可以畫好多小動物,之前你也見過的……”

聽到這里,小葡萄倒是有些信了。

前段日子,舒眉為了開發兒子的智力,給他畫了不少圖片,教他認物。給他講故事。

沒想到今日用上了。

不過,他怎會對這一只普通的紙鳶這么在乎,舒眉有些好奇,便問文執初:“這紙鳶是誰做的?”

文執初一怔,隨即答道:“是葛將軍特意為小葡萄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