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他們都清楚怎么回事,但就是因為找不到人證或者物證,只能不了了之。
那些能說沒發生過?
發生了卻沒有辦法定罪,這樣的事,就他知道就很多。
在詔獄最深處,那里有個絕密屋子,那里就鎖著今年沒辦法偵破的種種事件。
不過這些他是不可能跟袁寶兒說的。
哪怕他們關系再近再好,這些事情也都不能透漏半個字。
袁寶兒輕輕打了個呵欠,掩飾的轉開頭。
她以為耗子沒瞧見,又道:“接下來要做什么?”
耗子笑了,“接下來就是各回各家。”
袁寶兒眼睛瞪大,耗子道:“這事目前來看,一時突破不了。”
“左右這些人也沒人保著,先關著,萬一有人扛不住,不就招了。”
袁寶兒本心是不贊同的,但這事涉及有些廣,尤其他們工部。
這陣子工部真是多事之秋,不止丟了輜重圖紙,還出了人命官司。
因著之前的時間,朝野都在關注工部,官司一出,大家更加關注了。
袁寶兒作為工部尚書,責無旁貸。
雖說有皇帝在上面幫忙撐著。
但他的力量終究有限,且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誰殺害了王老漢一家,他做這件事情,到底跟輜重圖紙一事有沒有關系?
因此,哪怕她心里不大贊同,也還是沒有阻止耗子所為。
回去家里,小郎君顛顛過來。
奶娘和丫鬟們一連串的跟過來。
袁寶兒笑著把兒子撈起來,問他:“今天有沒有乖?”
股小郎瞪著烏溜溜的眼睛,老老實實的點頭。
袁寶兒被他軟乎乎,乖巧無比的模樣弄得心都軟了。
奶娘和丫鬟見兩人說話,便讓到一旁。
袁寶兒抱著兒子去一旁坐下,顧小郎揪著她脖頸上的領扣。
袁寶兒往旁邊躲閃,但顧小郎不肯依,還巴著她脖子,去夠。
袁寶兒無法,只得由著他。
顧小郎玩了會兒,又失了興致,靠著她脖子,軟乎乎的打呵欠。
奶娘忙過來接手。
袁寶兒搖頭示意,抱著兒子往內院去。
從前廳到內院,這段距離,顧小郎便睡熟了。
袁寶兒小心的給兒子換了衣裳,等他睡舒坦了,才去隔間問奶娘和丫鬟兒子如何。
說了好一會兒話,天色就格外的沉了。
出來時,馬唐過來。
“怎么了?”
袁寶兒隨意道。
馬唐遞上一個小竹筒。
竹筒格外的細小,上面有著翠綠的痕跡,這是顧晟慣用的傳訊筒。
袁寶兒打開竹筒,倒出紙卷,打開看完,示意馬唐把燈籠的罩子拿起來,順手把紙卷少了。
馬唐一動不動,靜等紙卷燒干凈,才用力踩上去,碾了好幾下,確定灰燼都成堙粉,才跺了幾下腳,讓氣流把粉末吹散。
袁寶兒就站在一旁,等馬唐弄完,才道:“家里還有多少銀錢?”
袁寶兒和顧晟都不是居家過日子的,家里有多少錢,都只靠馬唐經營。
馬唐心里算了下,斟酌著道:“這兩年,您和大人花的有些不節制,如今也就不到十萬了。”
“如果加上我嫁妝?”
袁寶兒當年嫁妝不少,程老大人幾乎把全部身家都留給她的。
要知道,那可是程家積年的積累。
“那也只有莊子和地,”馬唐越發警惕,滿臉防備,整個人都緊繃著。
袁寶兒被他模樣逗得一樂,“我就是問問,你緊張什么?”
馬唐無聲呵了聲。
他才不緊張,他沒有。
“放心,我不會都拿走。“
才怪。
馬唐心里吐槽。
這些年,她和少爺就沒少折騰。
從幾大倉庫的珍寶古玩,數也數不清的土地田產,到如今就剩下那么一匣子,少了多少?
他可是半分不該拿的都沒拿,其他人就更是如此。
那么些錢,都哪兒去了?
還不是被他們兩個揮霍了。
袁寶兒臉色也算厚,被他看得都有些掛不住了。
“不是我要,是你家主子,沒錢了,要餓肚子了,你說怎么辦?”
一聽是顧晟,馬唐也著急了。
不過轉念一想,他道:“那朝廷呢,大人是幫朝廷辦事,朝廷總不能不管吧。”
“怎么管?”
袁寶兒道:“劍南那邊還亂著呢,他們就算想管也管不過來呀。”
“而且,人家已經給他足有一個半月的糧草,是你家主子慷慨,折騰的要見底了,人家能管才怪。”
袁寶兒才跟左相說完,無比肯定朝廷不會再給糧草了。
他們只能自己想辦法。
“哪也不能咱們出啊,”馬唐沒什么底氣的爭取。
袁寶兒輕嘆,“馬唐啊,錢財乃身外物,別那么看重。”
“你看看我和你家大人,有衣裹體,有飯飽肚,足矣。”
馬唐一張臉拉得老長,“您是足了,可是小郎君和小娘子呢?”
“眼見著小娘子就要出總角,再過幾年就要說人家,她的嫁妝總不能少吧,還有小郎君,娶妻也得過得去,這些不都要銀錢?”
袁寶兒笑了笑,“瑤瑤是郡主,將來成親自有朝廷張羅,至于小郎,他有多大本事就擺多大排場。”
“我和他阿爹養到他及冠,就算圓滿。”
馬唐眼睛快速卡巴幾下,氣的都說不出話來。
袁寶兒笑嘻嘻,“好馬唐,給我點銀錢吧。”
馬唐噘著嘴,不肯松口,背對著她,整個人都表示拒絕。
袁寶兒累了一天,也不想再費口舌,只嘆了口氣,“那行吧,我這就給他回信,讓他勒勒褲腰帶吧。”
“餓餓,不死就行。”
她提腳就走。
馬唐沒想到她說走就走,急忙跟上去。
袁寶兒聽到動靜,心里暗笑,面上佯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
眼見著她就要進院子,馬唐是真的急了。
“那我就出五萬,”他急聲道。
袁寶兒笑嘻嘻的轉頭。
馬唐頓時后悔了,在她開口之前道:“就這些,多一銅板都沒有。”
就這些也足夠了,已經遠超她預期。
“都換成糧草,”袁寶兒道:“你別出面,找幾個牙人去辦,不要帶回來,直接送去淮南。”
馬唐點頭。
“等等,”袁寶兒止了他,“給我留下底聯,讓他們出城待命。”
五萬錢可是能買好多糧草,那可是顧晟他們的口糧,袁寶兒不敢冒半點風險。
馬唐經手這事也不是一次兩次,立刻明了,元寶兒這是另有打算。
他點了點頭,轉頭往外去。
籌糧這事并不是說說那么簡單,首先他需要找可靠的牙人,再次他要把人都散出去,還不能留在一處,并且要確保這些人對他言聽計從,忠心無二,能夠隨著他指令立刻行動。
燈籠搖曳,帶著他快速遠去。
周圍漸漸暗了下來,袁寶兒回頭望了眼他背影,轉而走進燈火通明的院子。
隔天,袁寶兒早早趕去大朝會。
才剛到城墻邊,就看到耗子。
袁寶兒有些驚訝,耗子朝她狡黠一笑,眼睛里有著得意。
袁寶兒立刻意識到,事情有了突破。
她面上一喜,正想過去,又看了看周圍漸漸多了的官員,勉強忍耐。
沒多會兒,左右兩相都到了,眾人跟隨兩人一道入內。
眾人依照品階站好,元哥兒在內監的陪伴下過來。
隨著內監的唱名,奏對開始。
袁寶兒這會兒心思都不在這上頭,聽得很是摸魚。
就在她琢磨著怎么不被人發現去找耗子時,聽到有人提工部,她立刻打起精神,盯了過去。
與此同時,朝臣們也都把關注投了過來。
袁寶兒神色冷淡的瞧著那位御史,“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楊家華道:“既然袁大人不介意,那我便直言不諱了。”
“工部工匠已死亡好些時日,不知大人對此有何說法?”
袁寶兒笑了笑,“這事自有相關衙門負責,我又不是衙役,如何知曉?”
楊家華冷笑,“可是據我所知,袁大人可是很積極,為了替工匠伸冤,不惜關押威逼,逼迫其偽證,陷害無辜之人。”
袁寶兒眉頭微挑,不怒反而笑了。
“原來洋大人說的是這個事啊。”
“袁大人,這里是大殿,請你嚴肅,”楊家華肅容怒斥。
袁寶兒嗤的笑了,“這個大殿叫做中政殿,何為中政?”
“公平公正,以中立的位置對人對事,對民生,對與大夏有關的所有政務。”
“在這個大前提下,只要我忠心無偽,心向大夏,為國為民謀福,上心存敬畏,下無愧百姓就足以。”
“至于你說的嚴肅,不好意思,請你說一說,大夏那條律法規定,中正殿內不許人笑了?”
袁寶兒在朝堂上的存在感一向不高,當然這只是在尋常官員眼里,似左右相這般的,從來不敢輕忽她。
雖然她日常就像沒睡醒似的,經常走神,慣例溜號。
但他們都是知道,這個袁寶兒從來就不是省油的,誰要是敢不長眼的去冒犯,就有好果子等著。
而今,楊家華被頂了正著,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袁寶兒呵了聲,嘴角微勾,得意又輕蔑的瞟了眼,重又恢復成無害模樣,溜達回去,繼續溜號。
楊家華氣得額角青筋直跳,直喘粗氣。
右相心里暗罵了句蠢貨,打定主意回去就把拉攏楊家華的那個蠢貨也一并踢出他的勢力范圍。
元哥兒看完好戲,然后道:“諸位還有誰有事?”
而今朝堂最關注的就兩件事,一是淮南,那邊已然擺明車馬,只等一個不好就開打。
另外一個是劍南,這事目前只有高層知曉,但很多依附左右兩相的也都知道一些。
大家都明白,這個時候,別看皇帝模樣平和,心里指不定多煎熬,誰也不想去做那個冒頭的椽子,被皇帝拎出來教訓。
元哥兒等了會兒,見沒人吭氣,便宣布散了。
眾人慢吞吞的往外去,不出意外的,左右相和袁寶兒耗子一并被拎去御書房。
“今天楊大人所言是怎么回事?”
元哥兒開門見山。
對元哥兒,尤其是在左右相跟前,袁寶兒格外恭謹。
“此事另有因由,”袁寶兒把自己跟耗子調查的結果詳細講述,又道:“這些人從心理就十分崇拜那個星成。”
“臣以為,此事或許不是我等看到的這么簡單。”
右相嗤的笑了,“袁大人如此故弄玄虛,可是為自己恃強凌弱找借口?”
袁寶兒冷眼看過去。
右相被她眼里迸出的冷意嚇了一跳,不敢在吭氣。
但噎下去,又覺得慫了。
正想表示一下,左相上前道:“臣贊同袁大人所想。”
這是近幾年來,左相頭一回如此附和袁寶兒。
別說右相,就是皇帝都愣了下。
左相好似沒有看見,還在道:“樓子里的世界與我等熟悉的不同,他們更容易抱團。”
“至于他們所言的竊取,臣以為那不過是托詞。”
皇帝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左相道:“臣不曾親身去當地考察,但聽幾位大人所言,那工匠所居之地乃是城北。”
“那可不是什么富庶之地,那星成在樓子里廝混這么多年,豈會犯下這等錯?”
這是明擺著的,所以袁寶兒和耗子才死揪著那群人不放。
皇帝那里也是贊同的,但他是皇帝,很多事情不能由他說出口。
“那愛卿可是贊同袁大人所為?”
左相道:“不尋常之事,自要以不同尋常之法,臣以為,袁大人此舉不合法例,但也能理解。”
“素聞袁大人待屬下極為和善,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這就是明晃晃的拉偏架,皇帝非但不說,還笑了。
右相立刻意識到不對。
此時屋里一共就五個人,四個都表示這事有問題,他一人孤掌難鳴,只得忿忿閉上嘴。
袁寶兒朝左相拱了拱手,得了左相一個點頭,才朝皇帝道:“此時我不止是為了王老漢和他那可憐還沒出世的孩子,更是為了輜重之事。”
這才是重中之重。
“我收到消息,王老漢前些時候為了哄娘子,曾經買過一根南珠發簪。”
在場的都是男人,對發簪這些東西也只知道大概。
但就這也知曉南珠的珍貴。
“王老漢每月俸祿有限,除開開銷,每月能剩下的也不多,他孩子馬上出世,他不想著攢錢,反而買了如此珍貴的發簪,諸位不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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