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春華

第五十二章 絕不坐以待斃

第五十二章絕不坐以待斃

康氏一坐下,眼睛一掃已經將人都掃了個遍。低垂著頭靜默不語的四姑娘葉芷秀;眼中閃著好奇之色,略顯活潑的五姑娘葉芷萱;還有臉頰雪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但是行為斯斯文文的葉家安。

唯獨沒有老太太的外孫女霍怡婧。

田氏笑著對幾人道:“秀兒,萱兒,安哥兒,還不快過來給你們二嬸娘見禮。”

這之中四姑娘年紀最長,當先過來行禮。仆婦在地上放了軟蒲團,葉芷秀恭敬跪下磕頭道:“秀兒問二嬸娘安。”

康氏笑道:“快起來,過來我看看。”

一個媳婦扶起葉芷秀,送她到康氏面前。康氏細細打量,幾年前她隨著二老爺去安順府就任時,家中這幾個都不過是半大孩子,如今再見已經是大姑娘了。

葉芷秀生的遠遠不及芷嫀,甚至也不能和她已嫁的胞姐二姑娘葉芷蓮比,但卻是是個容貌秀妍的出色女子。只見她眉目如畫,彎彎的柳葉眉,水光漣漣的杏眼,神情羞怯又恭謹,對著康氏局促一笑,隨即低下頭去。

康氏一下子就心軟了。三年前,這孩子還是幾個姐妹中最活潑最會說話的,現如今這般怯弱,顯然是田氏調教的。

她心中不滿地瞥了一眼帶笑的田氏,暗道好好的姑娘,便是庶出的也不該過于苛待。田氏毫無所覺,嘴角仍然掛著笑。她倒是極滿意葉芷秀乖巧的態度,心想下午那一敲打沒有白費。

康氏輕皺眉頭最后看了田氏一眼,回頭對葉芷秀柔和道:“乖孩子,嬸娘幾年沒見你,也沒什么好東西給你,這只玉釧你拿去。”說著,從手上取下晶瑩剔透的玉鐲子,為她戴上。

一旁的紅枝見了,動作快速的后退了一步。青果跟她對視一眼,又看向紅枝手上端著的小盒子,趁人不注意趕緊取了收起來,放上另一份五姑娘的。

接下來五少爺給康氏磕頭,康氏自己的幾個兒子人高馬大,健康的精力旺盛之至,跟大房這個病怏怏的嫡子一比,相差太大。她問田氏:“安哥兒怎么眼見的身體還越差了,我看幾年前還好些。”話中微有懷疑的意思。

田氏心下不快,笑容一僵道:“這我如何知道,無論是京里還是慶州,我是能請的大夫都請了,開了無數的藥給他調理,就是不見好。”

康氏挑著眉,十分懷疑田氏沒有請好大夫。但是此刻這事卻不是最重要的,讓紅枝送上文房四寶,笑著對葉家安道:“等安哥兒把身體調養好,就可以跟你二哥哥一樣讀書求功名了。”

葉家安聞言,忍不住露出羞怯的笑容點頭,“謝謝嬸娘。”

最后五姑娘葉芷萱給康氏磕頭。康氏對葉芷萱雖然也是帶著笑的,但卻不如之前拉著葉芷秀說話那般親熱,也不如關懷葉家安那樣慈祥。且給的見面禮是一串瑪瑙手串,雖然看著精致,但是實際價值遠不如葉芷秀得的那玉鐲。

葉芷萱忍不住生悶氣,憤憤的坐一邊,沒了笑臉。

田氏也生氣,雖然長幼有序,但是嫡庶更有別。葉芷秀一個庶女的見面禮比她女兒的還要好,不是當眾打她臉么。她看著康氏笑吟吟的笑容,手里絞著帕子,就是不敢發作。

還好老太太來了,她在水蕹的攙扶下上了主位,對眾人淡淡道:“今日沒有外人,也不用講什么禮數,都坐下吧。”

席面上山珍海味鮮果佳釀一一俱全,看出來田氏下了一番心思。康氏沒有什么心思,不過拿筷子吃了幾口。而看其余人,除了葉芷萱還有胃口,都是懶懶的,沉默的。

飯后眾人移到暖閣中坐著,下人上了香茶。康氏率先發難。

她喝了口茶,嘆氣道:“早在書信中知道大伯病的重,老爺他在家里時常傷懷不能回家看一看。這次我回來,還沒有見過大伯。”說著看向田氏,“大嫂,大伯身體到底如何?”

田氏聽到康氏提及大老爺,臉色就發白,低著頭掩飾的拿帕子擦了擦眼睛,道:“還是那樣,看了許多大夫,都說難好了。”

康氏聞言,一臉憂慮,道:“可是大夫不夠好,安順有位太醫院致仕的大夫,在杏林中甚有名望,若是慶州的不成,我去封信給老爺,讓他想辦法是不是能將那位大夫請過來。”

大老爺吃藥吃出問題,若是這位太醫院的大夫當真是能人,過來敲出來問題怎么辦,她趕緊道:“不用不用,現在給大老爺看病的大夫也是極有能耐的。”

康氏勾起嘴角看著田氏半響,輕笑一聲,道:“大嫂,人家做妻子的聽到有好大夫,開心來不及,你怎么看著,好像還挺不樂意的。”

田氏一頓,反應過來,臉隨即漲紅了,道:“弟妹你怎么說話的。”

康氏笑了笑,道:“是我說錯話,大嫂是太高興。你放心,我明兒就找人送信回去,讓老爺怎么也把那位大夫請過來。”

田氏頓時大急,求救似的看向榮老太太。榮氏一直低垂著眼,看到田氏的眼神,她放下手里的茶杯,看著康氏道:“也不忙,如今這大夫開的藥吃了正有點效用,貿貿然換另一個大夫,又吃這個大夫開的藥,只怕反而不好。”

康氏聞言,應了聲道:“那就再看看。”說著又對田氏一笑,道:“回來還沒有見過大伯,明日可要見一見大伯,還要勞煩嫂子安排。”

田氏剛松一口氣,轉眼心又提了上來。她正想辦法要打消康氏的念頭,就聽榮老太太沉聲道:“家里不清凈,老大去了鄉下養病,還是下次再見吧。”

康氏臉上顯出極為驚訝的表情,道;“大伯生病了不再家中養病,反而拖著虛弱的身體到鄉下去,這是什么道理……”她看了看田氏,有掃了一眼榮氏,最后定在田氏臉上,道:“大伯去鄉下養病,大嫂如何沒有跟著一起去照顧?”

田氏勉強的笑著解釋:“我是想跟去的,奈何家中上下人等,各樣事情都離不開我,我是一時半刻都走不開。”

康氏皺眉,道:“嫂子這話不對,什么事情比得上自家夫君身體重要。如若真個要放開手,帶著四姑娘一起管家,也是現成的好幫手,哪里就會走不開。”

說到這些,暖閣中湊在一起說幾句話,還有了點笑容的四姑娘、五姑娘、和五少爺都有些尷尬。尤其是四姑娘,想到到這年紀時二姐姐早已經跟著學習管理家事。她卻被這么閑放著,沒有人多問一句,不由絞著手帕,低著頭想著心事。

康氏不由頓了一頓,看向榮氏道:“老太太,這幾個孩子看著也累了,不如讓她們回去歇著。”

榮氏見能將剛才那話題岔過去,求之不得。等三人行了禮離去,榮氏馬上揉著太陽鏡道:“老2家的,你這一天說的話也夠多了,我聽得累,要不你也回去先歇歇吧。”

這是想拖延想躲避了。康氏眼中譏諷的光芒一閃而過,面上還是淺笑,不答應榮氏的話,道:“我回來一天還不到呢,您就嫌棄我了。老太太您真是偏心,果然還是親外甥女好,大嫂跟您身邊多少年了,也不見您說她煩。”

榮氏頭疼,道:“我哪里說你煩了,是看你一路舟車勞頓,回來也沒好好歇一歇。且你剛回來,那些行禮可安置妥當?下人都安排好住處了么?”

康氏淡淡道:“都好了,勞老太太關心。”然后不待榮老太太再轉移話題,對一旁已經坐立不安,十分想走的田氏道:“大嫂,午時您可說過等宴席時帶外甥女來讓我見見的,怎么又不來了?”

田氏臉色已經沒有什么笑容,勉強回答:“她身體不舒服……”

康氏“哦”了一聲,點點頭道:“那還是我明日去看看她吧。”說著,自言自語道。“這孩子一向是個健康的,怎么也生起病來了。”

聽到她說要去探望怡婧,田氏臉色不好看,咳了兩聲道:“也不是什么大病,讓你做嬸嬸的去看不好,等她下了床再叫她來給你請安。”

康氏聞言,從善如流,道:“這也好,我明日先去薛家看看三姑娘,她出嫁我也沒能回來,這回要好好見面說說話。”說著輕輕一笑,看著田氏,“這頭一回上親家門,還要勞煩大嫂帶我去,拜訪拜訪親家夫人。”

聞言,榮老太太和田氏的臉色急劇變化。榮老太太突然臉色鐵青,撫著胸口喘氣,“水蕹……藥……快拿藥來……”

在外間的水蕹急忙取了藥過來,田氏嚇得趕緊過來扶榮老太太躺好,道:“娘,你怎么樣?”

康氏站起來,她看著榮老太太,不知道她是真的胸口疼,還是藉此避開話題。但是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

且她根本沒有打算讓田氏陪同上薛家,她正是要單獨去找薛夫人談一談,見一見在薛家的兩個姑娘。

是夜薛家。

薛元武收到孔管事送來的密信,讀完后將之在燭火上燒毀。他退開窗子,看著外面掛著的燈籠,臉上帶著笑。

在外頭侍候的成安見到遠遠走來的丫鬟,心中暗暗叫苦,前面來的小丫鬟好打發,這來了二奶奶身邊的貼身大丫鬟,他就沒那么容易哄走了。

扯了扯凍僵的臉,成安笑著迎了上去,恰好將人擋在院中間,道:“黃姐姐怎么親自來了,可是二奶奶有什么吩咐。”

黃蟬嗔怒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別想擋著我,今天我一定要見到二爺。”說著就要繞過他往前走。

成安身體一扭,又擋住了黃蟬,苦著臉道:“姐姐這不是為難我么,二爺正忙著呢,連我都不讓在書房里侍候。這時候姐姐你去打擾二爺用功,不止你得不了好,我也要吃一頓打。”

黃蟬往東走,成安擋著,往西走,成安張開手攔著。頓時就煩的跺腳,橫眉罵道:“你好大膽,我是二奶奶親自吩咐過來找二爺的,你也攔著,真以為自己是二爺身邊的,奶奶就治不了你了?”

成安求饒,“姐姐這是冤枉我了,我哪敢這么放肆,要不……”他眼睛一轉道,“姐姐你有話告訴我,我去通稟二爺。”

黃蟬冷笑,道:“我們院子里幾個小丫鬟跟你說了,你有幾句話是帶到二爺面前的?我要親自見二爺,不煩你帶話。”

聽到這里,站在窗邊的薛元武皺起了眉頭,打開門走出來道:“吵什么?”

兩人不成想薛元武會突然出來,頓時都慌了神。成安陪笑道:“二奶奶那里派了人來,就說了兩句。”

黃蟬拘謹地行禮道:“奴婢見過二爺。”

薛元武冷冷道:“二奶奶有什么事?”

黃蟬低著頭回道:“奶奶怕二爺熬夜看書傷眼睛,親自熬了湯,請二爺回去喝。”

薛元武本想拒絕,但話到嘴邊,想到近日來無論他怎么冷淡,怡婧依舊面帶笑容,種種示好,不由起了一點憐意。

黃蟬話說出口半日不見二爺回答。心中沮喪的以為又是白來一趟,結果就聞低沉有力的男聲道:“走吧。”她驚訝的抬起頭看過去,臉上忍不住露出按捺不住的欣喜。

連成安都納悶了,搔搔腦袋看著自家二爺高大的身子跨步走出去,黃蟬提著燈籠在他身后要小跑步才能跟上。

霍怡婧自那日刺激芷嫀不成,反倒被打了一巴掌,又被芷嫀率先透過綠蘿的口告了一狀,被大太太處罰,日子就不好過。等她好不容易挽回了大太太對她的憐惜,她又開始坐立不安,心中無盡煩惱遠去的芷嫀。

她所有的計劃,都必須是芷嫀在薛府內才能進行。現在芷嫀直接丟下一切到別院養病,她便是智計百出,也只能徒呼奈何。

且眼見的一天天逼近薛家啟程回京日子,大太太幾次說起這次西巒山的盛宴要好好辦,是回京前最后一次與慶州內官員夫人相聚的機會。

她如今,只要一聽到回京兩個字,就心驚肉跳。只覺自己就如待宰的小動物,明知即死,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刀架落下。

可是她不是小動物,她一定要想辦法在回京前挽回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