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正致下了轎子,背著雙手,腦袋耷拉著往居微齋走去。
這些天他過的很不快活。
他不快活的原因是被同僚們羨慕和恭維巴結。
齊妙被賜婚紀陌的圣旨一出,滿京城人人皆知,那些平日里與齊正致關系交好的自是不必說,當然少不得要恭喜一番,并笑著討喜酒喝。
而那些平日里關系疏遠的也都前來恭賀,他們的語氣和眼神里分明多了妒忌,更有人說他有紀陌為婿,將來一定能封侯拜相。
這讓他十分氣惱。
他本來就不喜歡紀陌,甚至可以說是討厭紀陌,一直記得紀陌那年在皇宮里的斥責之辭,那時只差沒點著他鼻子來罵了。
可現在,紀陌不僅成為他女婿,快要和他成一家人了,還因紀陌被人嘲諷攀高枝,將來他要是升官,別人都一定認為是紀陌的關系,并不是他努力而取得的成就。
可惜,他憋著滿腹的怒氣,卻無處發泄。
去找紀陌算賬?
呵呵,他不想自討沒趣。
去找沈氏訴屈?
呵呵,他不敢去惹她生氣。
去罵齊妙?
這……可以有。
但罵她什么呢?理由是什么?
齊正致嘆了口氣,將這些念頭拋出腦外,都是不現實的。
“三哥。”忽然他耳畔傳來芙蓉嬌美婉轉的聲音。
“蓉蓉。”齊正致抬頭,只見芙蓉手提食盒,正看著他溫柔的笑呢。
她的笑容像三月的春風,令他渾身合適。
不過,他眼神最后落在她手中食盒上,“蓉蓉,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天天為我做吃做喝的。”
話聲還未落,他就開始咽唾沫了,好想吃飯!
雖然在芙蓉手上吃過一次虧。但自那回之后,飯菜再也沒有出現過問題,且味道特別香美。
說來也怪,自從吃了幾回她做的菜肴后。再吃旁的東西便覺得沒味道,就算是宮中御廚所做的都不及她。
漸漸的,只要有一日吃不到她所做的飯菜,他就渾身乏力,做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來。滿腦子都是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肴。
芙蓉嬌俏一笑,“三哥客氣啦,都是一家人,何必這樣客氣呢。”
二人說著話兒進了居微齋。
小廝打來熱水,齊正致凈面洗手后來到小花廳準備用膳。
只是他意外發現芙蓉端坐在椅子上,食盒蓋得嚴實,放在她手旁,并未像往日那樣將飯菜已經擺好,等他來用。
齊正致不好意思直接問為何未擺飯,而是換了語氣。關心的問道,“蓉蓉,怎么了?”
芙蓉嫩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挲著食盒,笑瞇瞇的說道,“三哥,我有件小事兒,想請你幫個忙呢。”
“何事?只要我能幫忙,一定幫。”為了趕緊吃飯,齊正致想都沒想便點頭。
“如此,蓉蓉先謝過三哥。等事成之后,蓉蓉要做更多好吃的給三哥。”芙蓉嫣然一笑。
齊正致點頭道好,再次催問她是何事。
芙蓉美眸輕輕一轉,將屋子里其他人給屏下去。
“蓉蓉。都是自己人,有話盡管說。”這一動作,倒讓齊正致有些緊張,擔心又會惹出什么事端來,趕緊阻止她趕人。
芙蓉卻斂了笑容,一本正經的答道。“三哥,事關重大,此事只能你我二人知曉。三哥請放心吧,我說的是正經事,不會讓你為難的。”
話說到這份上,齊正致只得點頭答應。
等其他人退下之后,芙蓉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說道,“三哥,我想向你打聽一件事兒,還請你如實相告呢。”
“請說。”齊正致再次點頭,并掩口打了個長長哈欠,視線情不自禁往食盒上瞟。
“三哥,您和三嫂成親二十載了,應該知道三嫂有哪些貴重東西吧。”芙蓉問。
“蓉蓉你問這些做什么?”齊正致眸子一凜。
“呵呵,三哥請放心啦,我可不是覬覦三嫂的珍寶。
只是我師父當年失了樣十分珍貴的好寶貝,幾經輾轉,寶貝落在沈老將軍手中,后來他又將此寶貝分別給了三嫂和妙兒二人。
唉,要不是我師父視此寶若生命,我也不會厚著臉皮跑來求三哥幫忙。”芙蓉唉聲嘆氣的說了目的。
可她這番話齊正致卻不相信。
他用力的搖頭,“蓉蓉你一定弄錯了,不說沈家不會在乎什么寶貝,何況家岳為人正直,生平最恨的便是那些行事齷齪卑鄙小人,他絕不會去奪令師之寶。”
沈家人的品形他是不能否認的,也不能容忍別人污蔑。
“三哥也誤會啦,我并不是說寶貝是沈老將軍奪走的,是奪寶之人贈于他,而他并不知情罷了。”芙蓉解釋。
“這還有可能。”齊正致面色緩和下來,又打了個大哈欠,眼淚都出來了。
當著芙蓉面打哈欠,他有些尷尬。
這不僅不雅,還很失禮,他趕緊解釋,“呵呵,這幾日累得很,想早些休息呢,蓉蓉別見怪。”
這話潛臺詞就是‘趕緊吃飯吧,吃飯后我要睡覺啦,好累’。
“三哥,這事還得求您幫忙呢。”芙蓉目的未達到,哪能輕易讓他吃飯。
“是件什么寶貝,長什么模樣,我遲些去問問卉娘。要真在她那兒,她一定不會小氣的。”齊正致說道。
“三哥,這話要是以前說我可能還會相信,現在我有些懷疑呢。”芙蓉用懷疑的眼神看著齊正致。輕輕搖頭。
“蓉蓉你懷疑什么?”齊正致不解。
“三嫂如今與你勢同水火,你認為她會將寶貝交給你嘛。”芙蓉唇角揚起一抹諷笑。
這話猶如打了齊正致一記響亮的耳光。
是啊,卉娘變了,她不再是以前那個深愛我的卉娘了……
齊正致頹喪致極,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淚水并非是他傷心之下所流,而是打哈欠的產物。
“蓉蓉你這般認為,那又何必來找我。”齊正致嘆了口氣。
“三哥,雖然三嫂不會心甘情愿將東西給你,可因為那寶貝無比珍貴,三嫂一定將它藏得最為隱秘。只要三哥你探得此寶的位置即可,剩下的事兒自不必你操心了。”芙蓉說出最終目的。
“不行,我不能背著卉娘做這事。”齊正致面色一變,立即拒絕。
從內心深處來說。他對芙蓉并非完全相信。
他并不知芙蓉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他不能損害卉娘的利益,更不能讓卉娘置于危險之地。
“既然如此,那蓉蓉就告辭了。”芙蓉大概料到他會這樣,也不惱。輕輕一笑,提了食盒就往外走。
齊正致急了,忙站直身體訥訥道,“蓉蓉,我還沒吃呢……”
看著食盒的雙眼里閃爍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貪婪光芒。
他不知,芙蓉卻看的真切,她笑著道,“三哥,從今往后我不會再給你送吃喝。”
“那我怎么辦?”齊正致忙問。
“噗,三哥這話就不該問。你不是有三嫂吧,你這樣幫三嫂,她怎么連飯都不給你準備呢,蓉蓉告辭啦。”芙蓉沖他揚揚手,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居微齋。
齊正致倒沒強行將她攔住,然后奪過食盒。
他讓小廝去廚房取了些飯菜回來。
明明是他最愛吃的菜肴,聞著也有香氣,可吃在口中味同嚼蠟。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吃了幾口后,竟吐了出來。
一旁伺候的小廝急了,忙問。“三爺您這是哪兒不舒服?”
齊正致放下筷子,無力搖頭,“我沒事,這菜怎么那般難吃?咱們侯府得換廚子了。”
“三爺。新換的廚子呢,老夫人和幾位爺都夸他做的菜好吃呢。”小廝看著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有些懷疑齊正致所言。
“你若不信,自個兒嘗嘗。”齊正致指了指那些菜肴,說道,他滿腦子里都是芙蓉所做的美食。
小廝依他吩咐。拿筷子夾了片冬筍。
嗯嗯,清脆爽口,味道鮮美,好吃好吃。
“味道如何?”齊正致問。
“小的認為好吃。”小廝放下筷子,期期艾艾的答道。
“那你拿去吃。”齊正致揮了揮手,然后起身去院子里透透氣。
可他越來越覺得身體難受,不停打哈欠,流眼淚,最后鼻涕都出來了。
最讓他恐懼的是,只要一想到芙蓉那些佳肴美食,他就隱隱覺得身體里有東西在四處亂爬,攪得他四肢百骸難耐。
他想撓癢時,卻又發現根本不知到底哪兒癢。
分明身上四處都癢得很,卻找不到具體地方,這更讓他驚恐。
同時腦子里還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只有吃了芙蓉的飯菜,眼下身體所有不適全都會消失。
最終齊正致沒能抵擋住那份誘惑,親自去找芙蓉。
他答應芙蓉的條件后,她立即讓他吃上了香噴噴熱乎乎的飯菜。
吃飽喝足之后,他感覺神情氣爽,渾身舒泰無比。
身體舒服了,他又后悔答應芙蓉。
芙蓉可不怕他反悔。
他反悔,她就斷他飲食,沒了她的飯菜,他就生不如死。
如此折騰兩三回后,齊正致不敢再反悔。
不過,他也不是孬子,經了幾次痛苦經歷后,他終于感覺到芙蓉的飯菜有問題。
可惜就算此刻知道也無用,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對她飯菜的渴求欲望。
也是到這一刻,他才知芙蓉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可怕,也想起沈氏和齊妙當初對芙蓉的抗拒。
唉,從一開始卉娘她們就是對的,只有我錯了。
齊正致懊惱的垂眸,兩行清淚悄然滑落。
這時候說后悔好像晚了點,他答應芙蓉的事情還得去做。
用膳后,身體的舒適讓他暫時忘了芙蓉的歹毒,神情氣爽的去海棠苑找沈氏。
見到沈氏后,他忽然無言,不知該怎么對沈氏說起那事兒。
他沒話,可沈氏有話要說,“齊三爺來得正好,我正準備派人去請你呢。”
“何事,卉娘你請說。”齊正致忙道。
“還是你先說吧,你來找我一定有事兒。”可沈氏卻擺了擺手。
她知道齊正致要是沒事,也不敢來海棠苑騷擾她,故有此一問。
“沒沒,我就是過來看看你。”齊正致趕緊搖頭否認。
沈氏倒也不堅持,而是肅了面色,一字一句說道,“齊三爺,請你坐穩當了,經過查訪,我已經確認白言峰未死。”
“白兄還活著?”齊正致瞪大雙眸,認為自個兒聽錯了。
“沒錯,他不僅活著,還活得很好呢。”沈氏用力點點頭。
“不可能,絕不可能。”齊正致極力搖頭否認,“他要真還活著,為何這些年都不曾出現,他可以不理會我,難道連妻女都不聞不問嗎?
他不是那種無情無義之人,卉娘你一定是認錯人了,世間有那么多人,偶爾有相像也屬正常……”
就算這話是從沈氏口中說出來的,齊正致也不愿相信。
要是白言峰真的還活著,豈不又證明他這些年被人愚弄欺騙了嗎?
而且欺騙他的人,還是他最信任又最愧疚的人。
他已經錯看了芙蓉,難道他的人生全是錯誤堆積而成嗎?
這種感覺太難受,他不愿接受這事實。
對他的反應,早在沈氏意料之中,她冷冷的說道,“不管你信不信,這都是事實,只可惜讓他逃了,否則此刻他已站在你面前。
對了,齊三爺,要是白言峰真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同你說話,你會不會相信他是活人?”
她是真的想看看齊正致到底有多么的愚蠢和自以為是。
齊正致最終沒回答她,而是面色陰沉的離開了。
之消息對他來說無異于是晴天霹靂。
當年他那么真切的看白言峰掉上山崖,后來又去山下尋了那么久,這些年他心存愧疚的為他撫養女兒,照顧妻子,雖然最后她們都死于非命,可那不是他的錯,是她們想要的太多太多……
這一夜對齊正致來說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第二日,正好他沐休,但他心情更差。
因紀陌來送聘禮了。
人說女子嫁妝有十里紅妝,紀陌的聘禮也可用這詞來形容。
綿延數里的聘禮,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也刺痛了無數人妒忌的心。
紀陌下重聘,沈氏對他更加滿意。
她看中的并非是禮物多少,而是他的心意。
他愿意下此重禮,說明他看中齊妙,在意齊妙,愿意傾盡所有給她最好的。
齊妙也好意外他的聘禮。
他不會將晉王府所有家當都拿來了吧?
她不由暗想著。
紀陌不僅僅是來送聘禮,還給齊妙帶來一個驚天消息。
“什么?白蓮還活著?”齊妙震驚的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