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夫人用似解非解的目光看向貞錦依:“可貞吉號出眾的是料子的花色新奇,還有那些新鮮的衣式,若錦依你不在衣坊里主持,誰來管衣裳樣式和衣料花色的創制?貞吉號沒了貞字,那招牌也就顧不齊全了。”
珞眀奕笑著贊道:“正是,母親這話可算是說到點子上了。所以都事家有些腦子不大清醒,把正主兒攆走了,貞吉號不就缺了一半兒?那還能做得下去?”
這母女倆實非參政夫人和都事太太可比,想得要周到許多。
貞錦依聽這話音兒,明明是既想入股分紅,又想有人幫她們照顧鋪子上的事,只是并不明說,打的主意多半是要等她主動提出,她們再順水推舟,像是做人情般收下。
她低頭想了一陣,做出為難的樣子蹙眉道:“貞吉號是我一手興辦起來的,我原也有些舍不得。只是那日都事太太的話也給我提了個醒兒。我這般年紀了,眼看要嫁人,議親的又是那樣的人家。若總在商號里做事,不論是占股還是不占股,于女孩兒家的身份名聲都不好,夫家不免要嫌棄拖累。此時能脫身,還是早脫身的好。”
繹家做出那樣的排場上門求親,景州城的官宦之家都在傳,她們知道得更是清楚。
想起當初貞錦依差點做了珞眀章的妾室,此刻心里不免有些酸意;再一想到繹家的身份,雖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但也不至于八抬大轎抬一個商戶女子進門。
這么一想,她們及時買下貞吉號,也可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
貞錦依面上微紅,停頓片刻又說道:“若大夫人和大小姐、大少奶奶有熟識的人想要盤下貞吉號,我便早早賣掉它。花色樣式這類的事,又不是我一個人才會做,景州城中比我更懂織錦,又更會裁制衣裳的人,不知有多少,只是沒人去找她們做罷了。”
說到這兒便問良三娘:“師娘你說是不是,織錦機房手上工夫比我強的織工難道還少了不成”
良三娘本已知錦官院要留下貞錦依并不是為了織錦那么簡單,先時聽她們你來我往,機鋒暗藏,才知這事比她所想的還要麻煩。
但因她們所說已超出她的所思所想,貞錦依的應對也頗出意外,她心里一時理不過頭緒來,雖有心相幫,也不知如何插言。
這會兒見貞錦依問她,忙點頭應道:“是啊,錦依是我一手教出來的。若論機敏靈巧,在小一輩當中是數一數二的,若論機上的熟練,比許多老織工還是差了好些,就是她師姐也強過她。就是裁剪上頭,局里的制衣所和外面的制衣坊,手上工夫好的也不在少數。”
她說的全是大實話,然而都是在講織造和裁剪的熟練程度和手藝,卻并未提及花色創制的問題。
但聽在珞家母女耳朵里,卻又是另一番意思:錦官院本就管著織造的事,別說是在局里找幾個高明的工匠,就是到外面的織房、衣坊去征召有資歷有手藝的工匠,也不是什么難事。
這制衣的字號,明明只有到她們手里才有發揚光大的希望,自然只有她們最有資格接手。
祝大夫人躊躕片刻,再問貞錦依:“貞吉號你可做得主?不須回去問問你師姐師姑,還有昌隆號的老板?”
聽這問話,貞錦依心里已經透亮,當即答道:“大夫人勿慮,我師姐不日也要出嫁,嫁的是景州書院的誠子和先生,將來亦不方便再做此行,本就想要賣掉這鋪子的。我師姑不是東主,只占了點干股。
至于昌隆號的老板,他在契書上不過是落個名兒,真正的東家是他姨父。他姨父在崇慶,因離得太遠,也是早就想把生意盤出,好收些現銀,日后少些拉扯。我帶個信兒過去,他必是肯的。再有嘛……”
說到此卻猶疑著住了口,仿佛十分不好開口。
珞眀奕忙問:“再有什么,莫非除了你們幾個,還有旁的東主?”
貞錦依點頭道:“正是。貞吉號的股還分給了鋪子里做事的繡工、伙計,他們也是用工錢和分紅買的股份,若是要叫他們賣,他們雖不至于不肯,但總要把買股的錢補還給他們。”
祝家母女又對視一回,祝大夫人方問:“那依你說,將貞吉號全部盤下,須得多少銀子?”
貞錦依故作沉思,既不回答,也不看人,只盯住地上的磚縫,像是要盯出個洞來。
等到堂內靜得掉根針都能聽得見,方輕輕啟唇:“依民女愚見,有兩個法子:一是把所有人的占股全部都盤下來,繡工和伙計們買股時,一份算的是一百五十兩官銀,總共是十份,就是一千五百兩。東家的股一成算兩份,就是三百兩,十成的總價是三千兩。因是買斷的死契,照行中慣例須上浮二成,兩下加起來算嘛,總共須五千四百兩官銀。”
祝家母女聽得瞪大了眼,敏氏則倒抽一口涼氣。
珞眀奕喘口氣方道:“這許多銀子,哪個拿得出來?外子如今是六品,一年的俸銀不過八百兩。”
貞錦依笑道:“若只靠俸銀,凡當官的都要入不敷出了。”
祝大夫人又問:“那第二個法子呢?”
貞錦依道:“第二個法子是只買下東家們手頭的股。就如大夫人方才所言,貞吉號就是換了東家,字號還是要開下去的,總該有些熟工在,才可讓衣裳的做工不至于變味,老主顧們也不至于心生疑慮。
那些繡工伙計本就須留著方好。他們手頭有股份,做事自然忠心。日后他們該分的紅利仍給他們一些,豈不更能做得長遠?于新東主也是好事。”
珞眀奕撫著胸口道:“只是東主的股,也要三千六百兩。還是太貴了些。”
貞錦依又是一笑:“并不貴的。東主的本錢還沒認真算上早先在樣品、鋪面、車馬上投的錢物,僅只是個估值,略作補償罷了。
再者,大小姐可知,貞吉號每月單是定金也要收四五百兩,前兒又多請了繡工,可多接些活計,每月的接下的定金還在往上漲。而做衣裳的工錢,只一套的工費也有百兩以上,這還沒算衣料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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